孫君飛
我覺得世上最難解釋的一種人就是“母親”，外人可以同時叫她們?yōu)椤吧系邸?、“英雄”、“天使”、“蠟燭”、“奇跡的創(chuàng)造者”等，但每一種稱呼都概括不了母親以及她們的愛；她們也許始終認(rèn)為自己只是母親，不論自己做了什么，永遠(yuǎn)改變不了自己的母親角色，她們擁有孩子，孩子擁有她們，彼此永遠(yuǎn)不能分開，不愿分開，僅此而已。
一位叫趙玉華的母親，今年83歲，她一輩子都為兒女活著。她的事跡感人肺腑，讓人落淚，可是這改變不了什么，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特別不幸、也特別純粹的母親。
趙玉華曾經(jīng)有過5個兒女，可是其中4個先后在中年時成了植物人。如今，3個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了母親，另一個癱瘓?jiān)诖?。?jù)說，趙玉華的孩子們患的是極其罕見的絕癥——“遺傳性多發(fā)腦梗死癡呆病”，而國內(nèi)只有18例病人。這是多么令人窒息的現(xiàn)實(shí)，但母親默默地接受了一切，既不驚天，也不動地，一直安靜、樸素而勇敢地活著，不再是為自己，而只是為了成年后又變成小孩子的親骨肉。
照顧這些長大成人的植物人子女，跟當(dāng)初照顧脆弱的嬰兒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時常要給他們翻轉(zhuǎn)身體，更換尿布，不厭其煩，又得小心翼翼。30年里，這位母親的一頭黑發(fā)變得白發(fā)蒼蒼，她老了，內(nèi)心波瀾不驚了，愛惜每一天的生活，珍惜跟孩子們相伴的每時每刻。30年里，她沒有一夜睡得安穩(wěn)，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她都聽在耳里，神經(jīng)在緊緊地繃著，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閃失。30年里，這群不幸的兒女同時也把所有的不幸交到分身無術(shù)的母親那里，他們一如當(dāng)初的嬰孩，卻永遠(yuǎn)不會長大自理，他們的白晝就是黑夜，在漫長的黑夜里因?yàn)槟赣H而幸福安睡，卻永遠(yuǎn)不會蘇醒，永遠(yuǎn)不會再叫一聲“媽媽，你辛苦了”。
前來采訪的記者，沒有一個不為這個辛苦而堅(jiān)強(qiáng)的母親而感動得心潮起伏，潸然落淚的。他們紛紛送來清香美麗的康乃馨，可是這位老媽媽的心愿只有一個:希望自己多活幾天，讓還在生病的小女兒“少遭點(diǎn)兒罪”。
我不知道如何來贊美這位老媽媽，其實(shí)她也不需要任何的贊美，她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個母親的所作所為，也只有母親才會這樣做，一做就是整整一生而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在她心里，也許仍有生的幸福和希望，那就是跟孩子們在一起，不管他們怎么樣，她都會不離不棄，母親擁有孩子，孩子擁有母親，彼此擁有，彼此需要，這本身就是生的幸福和希望吧。
人世間最大的不幸，也許正是親子永別，只要兒女的生命在，一個母親就不會覺得有最大的不幸降下來，就不會覺得世間能有不可承擔(dān)的不幸，她們害怕的不是子女丑、子女病，而是子女在自己之前離開這個美好的塵世人間。
2010年，一位女性的名字“陳樹菊”寫進(jìn)了美國年度最具影響力百大人物排行榜。也許你會習(xí)慣性地想象，這該是一位多么偉大的女性，憑借自己驚人的功績而獲此殊榮。其實(shí)，這是一位很普通很平凡的女性，普通平凡得如同生活在我們附近。
陳樹菊是個菜販，12歲亡母，遭遇坎坷。為照顧好6個弟妹，她在同年接受母親留下的菜攤，而且一直沒有成立家庭。40多年的生活，簡單到幾乎只需要用一句話來講述:每一天，她都是在凌晨3點(diǎn)出門，直到晚上9點(diǎn)才收攤。周而復(fù)始，一成不變。
她是6個弟妹的好姐姐，更像是6個孩子的好母親——我甚至想，陳樹菊的行為也只能用“母親”這個詞來解釋，“姐姐”的分量有些輕了，單純的“姐姐”做不到這些，更不能四十年如一日的堅(jiān)持做下來。
跟一般人區(qū)別開的是，她在照顧好6個弟妹的同時，出于本能般關(guān)心社會慈善，至今已經(jīng)捐獻(xiàn)出將近1000萬新臺幣，許許多多孩子受到她間接的照顧?？梢哉f，陳樹菊是另一種“母親”的象征，更顯博大的“母愛”。
她做好事就跟自己吃家常便飯那樣，不覺得有什么與眾不同，也不需要特意地跟誰講一講。當(dāng)《時代》雜志邀請她去紐約領(lǐng)獎時，她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時代”，又因?yàn)樯岵坏秒x開菜攤，說“打死都不想去”。直到馬英九親自勸說，她才換下幾十年來只愛穿的工作服，身著一條牛仔褲，腳穿一雙白色球鞋，來到紐約。
媒體的聚焦讓這位阿嬤很不耐煩，她說:“這沒什么好說的，我又不是在參加比賽?！?/p>
——母親在，希望就在；母親常在，希望就常在。也可以說，女性在，蕓蕓凡間的希望就在，平凡生活的力量、核心和真諦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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