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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碧影:海棠花魂


海棠花魂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父親和生命中牽掛我的人。

                  ——— 題記         

1

四月初的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株海棠花在風雨中飄搖,無數(shù)的落花凋零了一層又一層,紅色的花瓣堆積成厚厚地蓮花臺,我回頭撿拾著花瓣,可惜得要命,花瓣如生命,怎么可以輕易凋謝呢?夢醒,獨自悵悵了好久。

匆匆梳洗后匆匆去接種新冠疫苗,路過小公園的時候,微雪,天涼,濕霧打濕了我的眼鏡,眼前迷離,心里微涼,白色的霧淞掛滿了樹木,高高低低的灌木厚積著白雪,有的“撲簌簌”往下掉,地面濕黝黝地發(fā)著亮光,高原的白雪與飛花同飛,景色美得讓人挪不開眼,我忍不住拍了張視頻,那個視頻卻再也沒有發(fā)出去。

我先檢查了身體,醫(yī)生建議我暫不要接種新冠疫苗,讓我做個全面檢查,我知道我身體里藏著個小小的隱患,也許是生寶寶的時候,也許更久,可是我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隱患,在我的身體里一點點長大,終有一天釀成了大患,醫(yī)生說要立刻、馬上手術(shù),不能再拖,再拖就要切除某個部位,我的眼淚像飛雪一樣“撲簌簌”往下掉,我讓醫(yī)生給我一天的時間,去請假,去安置寶寶,去準備入院的事宜。

因為疫情還未解除,特殊時期陪護人員只能一個,還要做核酸檢測,每七天要做一次,我在腦海里過濾著陪護人,老公?父母?朋友?篩選來篩選去,最后還是選擇了父母,因為除了他們,誰都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我安置好了一切,就辦入院手續(xù)。

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注定,有些劫數(shù)是逃不脫的,我心中還是很難過,思緒涌動,我怕疼,怕打點滴,怕開刀,怕麻醉術(shù)后的切入骨髓的疼痛,我不喜歡醫(yī)院,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可是我不得不硬著頭皮撐下去。我不怕死,因為每個生命都要在地球上消逝,花開花落的自然規(guī)律我懂,可是我的寶寶還那么小,萬一我下不了手術(shù)臺,誰來照顧他?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父母有退休工資,且身體康健,有弟弟照顧,我不用擔心。老公能夠照顧好自己,但他照顧寶寶很馬虎,這是我最不放心,也是最不能容忍的。所以我寫好了遺囑,給父母的,給兄弟們的,給老公的,萬一我有不測,讓他們好生照看寶寶,直到大學畢業(yè)。

幾天下來,各種篩查,抽血化驗,原本活蹦亂跳的一個人也被折磨得像個病人,在做開腹手術(shù)前有個小手術(shù),我們穿著病號服一溜走進手術(shù)室時,母親形容我們像犯人穿著勞改服去做流水作業(yè),我們都笑了,病人們的情緒很高,狀態(tài)很好,和我同去的病人們進去十幾分鐘后又都排著隊走出了手術(shù)室,而我整整做了一個半小時,醫(yī)生說她們都冒汗了,怕我大出血,等我醒來時肚子里連著一個止血導管,而且連續(xù)打了三天止血針,我發(fā)現(xiàn)床單、被套、衣服都是紅的,有些已經(jīng)被母親換過好幾次了,我的眼睛濕潤了,我從沒有照顧過母親,而母親如此盡心盡力伺候我,我都難為情,不好意思。這只是術(shù)前小手術(shù),開腹手術(shù)后會怎樣?趁著清醒,我立馬向我媽重復了一遍遺囑,關(guān)于寶寶的牽掛問題,又加了一條,就是我老公不許再娶老婆,要獨自撫養(yǎng)寶寶成長。

母親狠狠瞪了我一眼,關(guān)于我的霸道條款,她是又氣又無耐,說萬事要朝前看,不必留遺囑之類的,心態(tài)樂觀手術(shù)就樂觀,活著重要,靠人不如靠自己,托人照顧寶寶還不如自己照顧寶寶,眼下堅強做好手術(shù)最重要,其他的不要胡思亂想,我有點驚嘆母親的睿智豁達,用我爸的話說,你媽現(xiàn)在說話水平很高。我覺得是她整個人都蛻變了,像個智者一樣活著。

我默默觀察,母親對同病房的病友有求必應,幫她們翻身,叫護士,打水,還把這種愛心延伸到其他病房,樓道里到處都是點頭向她問好的人,她還打聽和我同類似病情的人,手術(shù)狀況?恢復情況?復發(fā)情況?然后給我吃定心丸。有對玉樹的藏族夫婦出院的時候,他們特意向母親道別,感謝她近幾日的友好幫助,比如在哪兒打飯?比如去哪家超市買東西實惠,比如翻譯醫(yī)生的專用術(shù)語,他們臨走時向母親千恩萬謝,就像母親治好了他們的病一樣。

鄰床的一對年輕夫婦出院后向醫(yī)生打聽我媽的電話號碼,說要加微信要長久交往,因為那夜那個女的宮外孕突然暈倒,幸虧母親及時發(fā)現(xiàn),及時叫醫(yī)生,差點分分鐘要命的事,幸虧被值班醫(yī)生搶救脫險,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我都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們特別感激母親,臨走時謝了又謝。

還有一對生二胎的夫婦,突然流產(chǎn),那個女的在衛(wèi)生間門口“哐當”暈倒,母親在陪護床上迅速起身救助,還好摔得不太重,經(jīng)過一夜的搶救,夫婦倆脫險后,大清早給母親和我買來早飯,他們夸母親人好,遇到她是他們的緣。我打趣母親,你再住下去,可能要和主刀醫(yī)師稱兄道弟了。我母親“嘿嘿”笑著,說這有什么?每個人都有難處,幫她們就是幫自己,善無處不在,善就在身邊,就看你為之而不為之。

別人在指責醫(yī)生和護士不到位的時候,母親總是幫她們說話,她說醫(yī)生不容易,護士更不容易,醫(yī)生每天要做十幾臺手術(shù),有急診的還要加班加點,累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護士穿梭在各個病房,掛點滴,量體溫,心電監(jiān)護,做術(shù)前準備,還要敲電腦錄入信息。沒有一個醫(yī)生和護士閑著看手機或者玩游戲,她們的工作瑣碎繁忙,晨昏顛倒,有時按床鈴,護士不及時到位也是情由可原的。母親總是恰到好處的體諒著每一個醫(yī)務工作者。這是她的高尚之處。

2

做開腹手術(shù)的時候,都四月九號了,我看見窗外的綠色點綴著城市,碧桃花開得正艷,紫丁香已催開了千朵萬朵,春天讓我憂傷,我寫不出春天的詩句,我連贊美花朵的勇氣都沒有,也許明天我就再也見不到我可愛的寶寶了,我想念我的寶寶,我說要離開一段時間的時候,他抱著我的脖子哭,一整晚他都抱緊我害怕我偷偷走了?,F(xiàn)在他每天晚上給我打視頻電話,每天晚上問我什么時候回家?這個問題問得我好心酸,強裝歡顏,為了這世間唯一的牽掛,我也要笑著流淚。

我的開腹手術(shù)做了整整五個小時,推出手術(shù)室時,我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我早早叮囑醫(yī)生,等麻藥過了,就給我打止疼針,我受不了疼。我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大大小小連著三臺機器,我疲累的想睡著,醫(yī)生隨時叫醒著我,母親也隨時搖醒著我,但那會兒我真想睡著,也許人死了就是這種感覺,一點知覺也沒有。同病房的女孩說,其他的病友都從手術(shù)室回來了,她張望了好幾次,就是不見我回來,她說她等得心焦,一病房的人都等得心焦,那種病友之間的患難之情在此刻顯得無比珍貴,因為誰都不希望下不了手術(shù)臺。他們不停地輪流跟我說話,害怕我睡過去,母親一夜未合眼,父親在病房隔離線外寸步不離的守著,點滴液源源不斷地流進身體,我似乎能聽到一種“滴嗒”的聲音,自空曠的病房傳來,我很冷,全身冰涼,我的腳冰得能倒吸涼氣,母親隨時給我暖腳,但我還是冷,徹骨地冷,我不能動,不能翻身,醫(yī)生卻說我發(fā)燒了,母親還要用毛巾給我降溫,真得苦了她!我想起我生寶寶時也是她伺候得我,那時候精力充沛,聲音朗朗,家里醫(yī)院兩頭跑,絲毫不見勞累。如今母親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老去,鬢角蓋不住的霜絲,一天天老花的眼睛,貼著我耳朵才能聽到我講話的聲音。時光如水,偷偷帶走每個人的青春,帶走容顏,帶走聽力,帶走視力,帶走一頭的青絲,我們像斑駁的樹,斑駁的老去,斑駁的開花,樹的年輪很長,而人的年輪很短,積淀不起百年的歷史就已化作塵埃。

捱到第二天晚上,我可以進一點流食了,我身上的管子少了一些,生命是脆弱的,也是堅強的,只要有生的機會就會積蓄能量向上攀巖,攀過生命的大山,就是人生的逆襲。盡管我頭很暈,臉色刷白,下床吃力,但我還是慢慢地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母親高興得向家人報喜,鼓勵我下床活動,我像一根耷拉的韭菜苗,慢慢直起腰,慢慢向著陽光,那天的陽光是金色的,像佛光普照,從大窗戶鋪進來,我在躺椅上曬了很久,陽光給人力量,陽光帶走霧霾病菌,陽光底下的城市是萌動的,陽光底下的生命是蓬勃的,陽光底下的南山泛著綠煙,我遠遠望見南禪寺,南禪寺的鐘聲敲醒我渡過了生命的劫,我怕是趕不上今春的丁香了,丁香園的丁香要與我再約一個花期了,我在花謝花飛間又領(lǐng)悟了生命的另一層意義,不管以后還剩多少生命?我應該加倍珍惜剩下的時間,做我生命中未完成的事,感恩活著,感恩父母,感恩所有牽掛我的人。

對了,家里還有一株海棠花,再見到它時,我與海棠花相視一笑,我重新修剪了它,施肥澆水,擦去沾染的塵埃,我想,它應該生根發(fā)芽,花團錦簇了吧?

                          

編輯●圣湖雅韻 出品●現(xiàn)代作家文學


筆名:孤帆碧影,實名:楊艷萍。風輕云淡,疏影橫斜,喜歡波瀾不驚的活著。系《現(xiàn)代作家文學》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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