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秋風四安亭
從李家坊到山南,有兩條路:一條是山下近幾年打通的隧道,一條是山上千百年來就有的古道;眼下穿過隧道的汽車川流不息,而我走在山道上卻顯得煢煢孑立,有些另類。
明明腳底下走的是青石鋪鑿的山路,卻踟躕難行。本在道路兩旁的野草雜樹,不知何時紛紛向路中搶占地盤,不提防那些帶刺的枝丫就會斜刺過來,躲避了前面的,卻又被后面的鉤住。當我好不容易走到山頂時,衣服上沾滿了如針的鬼針草和如球的蒼耳子。
地圖上標明,這個地方叫株樹坳。山坳上的路幾乎被各種野生植物淹沒。一人多高的寒芒,在秋陽下閃著白光;齊腰深的狗尾巴花,一片金黃;腳底下,五顏六色的野菊花正在肆意地怒放;各種雜樹,枝葉零亂,在細碎的秋風中微微抖瑟 。我在亂草雜樹的縫隙中終于發(fā)現(xiàn)了四安亭的身影。
四安亭,南北朝向,硬山頂,方青石做墻,青板瓦覆頂。南北兩面出檐平短,由兩層條石疊澀出挑。東西兩面山墻略高出屋面,山墻出檐處,三層青石疊澀而成墀頭,頗具裝飾意味。這種建筑方式,保證了檁、椽不會暴露在室外,使其免受風雨侵襲。涼亭中間是一拱形石門,門額上是民國三年敖昌平題寫的 “四安亭”,單線雙鉤顏體。兩個石窗對稱排列在拱門兩側。南北兩面,幾無二致。整個建筑的外觀,全部是青石構造,古樸而不失莊重,簡約而不失形制,折射出淳樸的民風和鮮明的地域特色。
跨過石門檻,就是過亭,株樹坳古道從中穿過。供行人小坐的長條石凳依然分列兩邊。四安亭是一座涼亭,或稱茶亭,顧名思義,就是供行人休憩、喝茶、乘涼的地方。過亭墻壁鑲嵌著十幾塊石碑,形成碑廊,大多是記錄鄉(xiāng)民捐款的“功德碑”,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堡重修株樹坳四安茶亭敘》,碑文記述了四安亭建造經(jīng)過。株樹坳是翻越黃荊山脈的交通要塞,前人已在此“壘石覆瓦”,建有涼亭。隨著年久失修,涼亭幾近頹廢,且無人看守,行人多有不便。到了民國三年,敖昌平聯(lián)絡鄰里紳耆,倡議在原址重修涼亭。由于時局動蕩,開始并不順利。幾經(jīng)動員,鄉(xiāng)民慷慨解囊,爭先恐后,同年陰歷閏五月二十日建成。由于是當時申明、尚和、五廟、楓樹四堡所安設,故名“四安亭”。
過亭兩側為廂房,共有四間,可能是看守人生活起居兼旅人留宿之所。西側兩間的隔墻通體竟用先前的舊碑砌成,或豎立,或橫置,碑體較大,不成配套,數(shù)了數(shù),共有五方。經(jīng)努力辨認,發(fā)現(xiàn)株樹坳的“功德”史,可以上溯到更久遠的年代。最早的碑是在明朝萬歷庚申年,記載了株樹坳的一次修路經(jīng)過。有一位叫向能君的人,為修路“捐金數(shù)十”。還有一塊碑,刻于乾隆三年,所述事情很感人。有一位克符老和尚,俗家小箕山石姓,原系壽昌黃田院僧。至康熙五十六年回家探親,路經(jīng)株樹坳,見路崎嶇,行人苦無息屋,遂慨然掛錫此處,與外甥劉永吉孤旅相伴,汲水煮茗接濟行人二十年余。愈老愈思原亭傾頹,遂有募款重建之意。舅甥兩人,冒炎熱,歷險阻,鳴梆通告,四處募款,并請知縣童守謙給發(fā)印簿,于原址重建茶亭。
從某種意義上講,四安亭也可視之為“碑亭”。從外墻到內(nèi)壁,保存了各種碑石約二十方,每一方石碑都與筑路建亭有關。從明末向能君的慷慨解囊,到清初克符和尚的苦行修繕,再到民初敖昌明的振臂一呼,多少年來,當?shù)厝嗣竦囊粓龉媸聵I(yè)接力賽,就在株樹坳上完成了交接棒,四安亭見證了這一幕幕感人的場面。正如《四安亭碑》所言:“公德之具在人心,如江河之亙古不廢。當其潛伏流沙時,固隱不可見,一經(jīng)導發(fā),遂奔騰澎湃不可遏止。”
面對著四安亭,我站了許久許久。遠處的城市,喧囂全無,像海市蜃樓一般飄浮在空氣之中?;秀敝?,如遁世外,仿佛古亭內(nèi)還回響著主客之間的熱語寒暄,還飄逸著旅人挑夫碗中的清茶余香。然而,白駒過隙,歲月無情。歲月磨蝕了碑刻的字跡,光陰染綠了墻角的青石,在秋日夕陽的余暉中,四安亭只留下一幅剪影,顯得那么的孤寂、清冷、荒涼、滿目滄桑。
從南坡下山,乘公交車回家,穿過李家坊隧道,感覺從歷史回到現(xiàn)實,只是瞬間。
(來源2011.9.15黃石日報,作者喻衛(wèi)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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