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林立的東京,生活著看似尋常的一家。
奶奶、爸爸、媽媽、姐姐和弟弟,五口人住在大都市邊緣的殘破小屋里。
爸爸在工地上干活兒,摔斷了腿成為下崗工人;
媽媽在廠里做女工,每天都在被裁員的邊緣;
奶奶靠領(lǐng)前夫生前的撫恤金過活;
一臉學(xué)生樣的小姨,從事色情行業(yè);
弟弟不上學(xué),成天四處游蕩,干些小偷小摸。
每個人都要想辦法掙錢,那也維持不了家里的營生。
偷,是這家人的日常。吃的用的,無所不偷,還要打著配合。
某天父子倆搭檔干完一票,準(zhǔn)備回家的路上,撿到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看她可憐巴巴,就把她領(lǐng)回了家,給她可樂餅吃。
媽媽先是一臉冷漠地拒絕了孩子,讓爸爸“哪來的,哪兒送回去”。
隨后卻忍不住心疼起來,“這孩子怎么這么瘦,手上的傷怎么回事?”
從此,她留在了這個小破屋里,成為了一家六口里的“小女兒”。
爸爸總愛給幾個孩子表演蹩腳的魔術(shù),卻被小姨當(dāng)場拆穿;
父子像一對好兄弟,每次和爸爸出門,哥哥都會暗自得意,覺得兩個男人真酷;
妹妹的乳牙終于掉了,哥哥會卯足勁兒丟上房頂;
姐妹倆是私房閨蜜,聽說小姨交了男朋友,媽媽一邊恭喜一邊偷偷分享自己和爸爸的浪漫往昔;
小姨帶著奶奶去吃冰淇淋,還喜歡枕在奶奶腿上,和奶奶聊最近的心事;
晚餐是一鍋泡面里加了幾塊可樂餅,喝完波子汽水大聲打著嗝;
媽媽十項全能,還會給妹妹剪個可愛的西瓜頭小短發(fā);
聽見煙花的聲音,一家人就從屋檐的夾縫里探出頭來,望向黑色的夜空,什么都看不見就靜靜地聽;
好不容易逮著老人孩子不在家的時候,如膠似漆的夫妻也要趁這夏日雷雨的短暫涼爽親熱一番;
夏天熱得不行,就一家人坐列車去海邊玩耍......
電影前70分鐘,全是平淡而瑣碎的生活細(xì)節(jié),沒有任何轉(zhuǎn)折和沖突。
被形容為一部“沒有戲劇沖突的社會戲劇”。
這家人窮困潦倒,卻和樂融融。
直到某一天,偷東西的哥哥被抓,微妙平衡被打破。
溫馨日常下的秘密昭然若揭。
奶奶不是爸爸媽媽的母親,年輕時被前夫拋棄,上年紀(jì)之后“獨自”住在破房子里,成了無人贍養(yǎng)的孤寡老人。
爸媽不是合法夫妻,為了救下被家暴的媽媽,爸爸打死了那男人帶上了前科。
不知成年與否的小姨,也并非媽媽的姊妹,是奶奶前夫的孫女,逃離了原生家庭。
哥哥和妹妹一樣,都是撿來的棄兒。
這時我們才明白,哥哥為什么總是叫不出爸爸兩個字,
母女手臂上為什么都有被熨斗燙傷的疤痕,
奶奶去前夫與別人生的兒子家要錢時,為什么看到小姨的照片。
這一家人,彼此無關(guān),唯一的羈絆,只有相愛。
導(dǎo)演是枝裕和曾說過電影的靈感,來自一則報道小偷家族的社會新聞:
“新聞提到小偷盜竊的物品里,有昂貴的釣竿,原因是,釣魚是他們的業(yè)余愛好。
這個細(xì)節(jié)讓他感到,千瘡百孔的生活里,也會有美麗的瞬間,而這正是他想要捕捉的?!?/span>
游離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緣,每個人都有罪,每個人都不體面。
但“生”和“活”最原始的真相,不是不道德,只是與道德感無關(guān)。
而這恰恰是是枝裕和一貫來的視角。
和之前我們安利過的等等一樣,主角可以是邊緣人士,可以是弱勢群體,可以是失敗者。
導(dǎo)演在自傳《宛如走路的速度》里寫道:
“自從事電視工作以來,我就有種立場,當(dāng)百分之八十的人支持’正義’的時候,去傾聽那百分之二十的少數(shù)派的聲音?!?/span>
但他不煽情、不撕裂,只是默默地注視、記錄。
他說過,我從不借著描寫某個人的死亡或傷殘,來煽動觀眾的悲傷情緒。
這也是為什么,一部本該充斥著各種社會黑暗的電影,看起來卻是如此柔和、自然、舒服的。
我們一邊心碎,一邊治愈。
導(dǎo)演的視角,永遠(yuǎn)輕柔地關(guān)注著所謂的“盧瑟”,卻從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擅自下判斷。
就像電影里,爸爸給兒子講的小黑魚的故事:小魚如果不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假裝成大魚嚇唬大魚,就會被大魚吃掉。
兒子問,那大魚不會很可憐嗎。爸爸的回答是,大魚不用我們操心。
當(dāng)被指誘拐兒童,媽媽淡淡地回答,“我們是在撿起別人丟棄的東西。沒有扔掉,只是撿來了。”
這群被拋棄在社會邊緣的人,用一個巨大的謊言,組成了屬于他們的最真切的生活。
有人理所當(dāng)然地譴責(zé)媽媽,沒有生下孩子你當(dāng)然不是母親啊。媽媽卻反問,那么只要生下孩子就是母親了嗎?
最扎心的一個瞬間,莫過于媽媽抱著“女兒”時說的那句話:
“你爸媽說打你是因為愛你吧?不對。
愛你的人,會像我這樣緊緊地抱著你?!?/span>
看到這里才明白,其實所謂的“正常家庭”,并不存在。
就像奶奶對媽媽說的那樣:“我選擇了你,你也心甘情愿被我拖累?!?/span>
海報上寫道,“我們一無所有,只剩下愛?!?/span>
與金錢血緣無關(guān),愛就像那晚一家人側(cè)耳傾聽的煙花。
他們分明什么都沒看見,卻知道燦爛的煙花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