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時焱
北京有一條長7.8千米的南北中軸線，從永定門到鐘樓，縱貫城市核心地帶，由眾多連續(xù)而有著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的建筑、道路等城市空間所組成。作為看得見、摸得著的線性歷史文化遺產(chǎn)，這條駕馭全城、地位至尊的中軸線，體現(xiàn)著執(zhí)政者關(guān)于都城規(guī)劃建設的基本理念，決定了北京的整體城市格局，定義了北京的禮制規(guī)范，極大地作用于京城政治空間、社會空間、商業(yè)街區(qū)、文化空間以及公共活動空間的分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市民的日常生活。
近年來，北京市以中軸線保護和賦能為牽引，推動老城整體保護，取得了顯著成果。與政府明確堅定的態(tài)度和社會各界對中軸線的關(guān)注相呼應，近日，北京日報出版社推出了北京史地民俗學會副會長劉陽的《北京中軸百年影像》。這本厚達535頁、總計50萬字的新書，收錄了700余張由中外攝影師拍攝的珍貴高清老照片。
天壇圜丘壇四周東有泰元門、南有昭亨門、西有廣利門、北有成貞門。這四個門的名稱，源自《易經(jīng)》中的“元亨利貞”，具有多重含義。因為，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元亨利貞”可以分別代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代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生長收藏”的四個階段，代表“天人合一”的四德，等等。
與此相類似，北京中軸線具有十分悠久的歷史傳承和極為豐富的文化積淀，成為一座具有記憶、展示、觀察、研究、述說等多重價值的寶庫，為后人提供了各種研究視角和呈現(xiàn)方式。歷史學家可以探索它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特點和演變規(guī)律；地理學者可以從城市地理的角度探索它與整個城市規(guī)劃建設格局的關(guān)系；經(jīng)濟學家可以探索“城”與“市”的互依互動；社會學家可以講述“城”與“人”的相親相愛；文化學者則可以圍繞文化領(lǐng)域的多個話題展開廣泛而深入的探討……
這部《北京中軸百年影像》，就為我們用不同的方式打開中軸線，回到歷史現(xiàn)場，體味它穿越古今享譽中外的魅力，提供了新可能。
其一，以時間演變?yōu)檩S。北京的城市中軸線，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營國思想”的結(jié)晶，也是北京城作為一個有機體生長、演變的結(jié)果。劉秉忠在規(guī)劃建設元大都城的時候，以萬寧橋（今后門橋）為基點確定南北中軸線，在橋的正北方建立起全城平面布局的中心，即元代的“中心之臺”。后來，明代的北京城北縮南延，中軸線也相應進行了調(diào)整。以紫禁城太和殿龍椅為中點，明清北京城的中軸線南起于永定門，北止于鐘樓?！侗本┲休S百年影像》中的這些照片，最早的是英軍隨軍記者費利斯·比托1860年拍攝的大清門、天安門、故宮午門、祈年殿、圜丘壇等，最晚則遲至20世紀50年代。這些拍攝于各個時期的黑白照片，特別是以同一個景物為對象，在不同時期拍攝的照片，刻有鮮明的階段性歷史印記。比如，攝于1921年以及1952年的永定門箭樓和城樓，就在前后對比中生動、具體地展示出北京城市空間的變化。
其二，以空間遺存為軸?！侗本┲休S百年影像》選取南起永定門、北至鐘樓的23個重要節(jié)點，以點串線，依序排開，全面展示北京中軸線上城市空間的系統(tǒng)性、功能性。按照其主體功能，分層次予以展示：既有核心地段故宮；也有標志性地段永定門、天橋、五牌樓、正陽門、中華門、天安門、景山、地安門、鼓樓、鐘樓；還有分布于沿線的天壇、先農(nóng)壇、正陽橋、火車站、東交民巷、太廟、社稷壇、壽皇殿、大高玄殿、三海、萬寧橋這些重點地段；再有就是燕墩、四面鐘、中南海的瀛臺以及北海里的萬佛樓、大佛殿、先蠶壇這些知名度相對不高的空間。對于這些具有豐富歷史文化內(nèi)涵的城市空間，有的人們耳熟能詳，有的則相對陌生。對此，作者依據(jù)《皇明大事記》《明世祖實錄》《大清會典》《日下舊聞考》《光緒順天府志》《燕都叢考》等重要歷史文獻、文人筆記以及中外學者的研究成果，通過專題論述、典型介紹以及為老照片、老地圖、實測圖加注說明等方式，講述它們的布局、序列、構(gòu)造、風格、特征、沿革、功能。
其三，以文化形態(tài)為軸。在這條中軸線及緊鄰兩側(cè)的地區(qū)，分布著諸多形式多樣、內(nèi)涵豐富、功能各異的文化形態(tài)，其組成要素及指標因子的有機互動構(gòu)成中軸線文化的譜系特征。主要包括營國建都文化、皇家文化、都城水文化、胡同—四合院文化、商業(yè)文化、戲劇曲藝文化、會館文化、歲時文化、祭祀文化、平民文化、時尚文化、紅色文化等。這些被公認為足以代表北京的典型具象符號，構(gòu)成北京城市平面形態(tài)、特色肌理和傳統(tǒng)風貌的基底，記載了北京人幾百年來的文化理念，體現(xiàn)了北京城大氣、包容、典雅、內(nèi)斂的首善氣質(zhì)，闡釋出它承接古今、蘊含中外、示范四方的價值?！侗本┲休S百年影像》告訴我們，從文化形態(tài)的視角考察中軸線，可以使我們對它的基本特征和整體價值，有更加豐富的感受和更加深刻的理解。
其四，以影像藝術(shù)為軸。1839年，法國人達蓋爾發(fā)明了銀版攝影法，攝影術(shù)從此誕生。1844年，法國人于勒·埃及爾在廣州拍下了中國第一張照片。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費利斯·比托、查爾斯·杜賓等外國攝影師跟隨英法聯(lián)軍走進了北京，雖然帶有侵略性質(zhì)，但客觀上為后人留下了老北京城的照片。從1860年拍攝的大清門，到拍攝于20世紀50年代的中華門，《北京中軸百年影像》收錄了中軸線上幾乎所有的重要建筑，部分照片是首次公開。在四張全景接片照中，最震撼人的一張，是1860年比托以六張照片拼接成的，高約23厘米、長約173厘米的大清門及棋盤街全景照片。這張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早以中軸線為中心的北京全景照片，以正陽門城樓的西側(cè)城墻為基點，拍攝了宣武門至崇文門沿線以北的北京城。照片中161年前的北京城，天際線和諧、恢宏、莊嚴、肅穆，默默地訴說著往日的輝煌。
作為珍貴的歷史記錄，在這些老照片中，有的注重完整呈現(xiàn)特定景觀的全貌，有的講究精雕細琢歷史的瞬間，有的厚重猶如黃鐘大呂，有的細膩恍若江南小曲。但無論是宏觀敘事還是微觀描述，它們都以相對而言不可更改的內(nèi)容真實性、細節(jié)豐富性、視角獨特性、手法多樣性，定格了瞬間的城市記憶。這些不同視角中的“中軸線”，在劉陽的《北京中軸百年影像》中，都能得到生動而形象的體現(xiàn)。
在2021年7月舉辦的第44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上，與會專家再次強調(diào)了北京中軸線的文化遺產(chǎn)價值。2021年是實施《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三年行動計劃》的第一年，中軸線整體申遺工作得到社會各界的持續(xù)關(guān)注和積極助力。
近年來，在劉陽的《北京中軸百年影像》之外，郭超的《北京古都中軸線變遷叢考》和《北京中軸線變遷研究》、北京市文史研究館的《古都北京中軸線（上下）》、故宮博物院的《北京城中軸線古建筑實測圖集》等關(guān)于中軸線的圖書相繼問世。盡管在切入視角、表現(xiàn)主題、主體內(nèi)容、敘述重點等方面，這些出版物都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它們都從不同角度向世人證明了北京中軸線的歷史魅力和現(xiàn)實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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