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作為怡紅院四大丫鬟之一,位份排在首席大丫鬟襲人之后,可是寶玉夢游太虛幻境,看到的第一個判詞卻是又副冊中的晴雯。
在現(xiàn)實生活的大觀園,她位列襲人之后,在精神王國太虛幻境中,在所有在冊女子里,晴雯超越了王侯小姐,成為了第一個出場的人物,身為奴仆的晴雯,為什么享有如此盛譽?
因為她身上閃耀的人性光輝,她是一位真正的精神貴族。
所謂精神貴族,是指那些有高貴人性的人,國人的意識里,富與貴是連在一起的,沒有什么區(qū)別,其實是兩回事——富是物質(zhì)的,貴是精神的。只有具有高貴精神的人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貴族。
貴族精神的對立項不是平民精神,很多平民也有貴族精神,正如《紅樓夢》里的晴雯。
晴雯出身貧寒,從小被賣給賈府的奴仆賴大家為奴,賴嬤嬤見賈母喜歡,又把她孝敬了賈母,這種奴才的奴才,又被奴才當(dāng)做禮物送給主子的下人身份是最低下的。
雖然是奴下奴的身份,但她骨子里卻毫無奴性,天生成一身傲骨,從來不屑做一個低眉順眼的奴才,更不會刻意去討好逢迎誰,她有思想,有主見,有心氣,在等級森嚴(yán)、上下尊卑的賈府,成了怡紅院里的另類,大觀園中最不像丫鬟的丫鬟。
秋紋奉寶玉之命給賈母王夫人送花,王夫人把賞賜給襲人剩下的衣服賞她,秋紋到處顯擺,晴雯擲地有聲的說道:“這屋里誰又比誰高貴些?要是我,我寧可不要!”,對于頂頭上司的賞賜,她不稀罕,也瞧不上。
晴雯的反奴性,更突出的表現(xiàn)在她與寶玉的關(guān)系中,寶玉與晴雯名義上是主仆,不如說更像是兄妹,她像一個被兄長寵溺的妹妹一樣,在賈府的鳳凰寶貝蛋寶玉面前盡情地?fù)]灑著她的自由天性和嬌蠻任性。
她的內(nèi)心從來不承認(rèn)自己是聽任主子奴役、侮弄或踐踏的奴才,即使對寶玉也不例外。她所珍惜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尊重和真誠相待。
寶玉本來就不愿以主子自居,以奴才看人,當(dāng)然更不以一般丫鬟來看待晴雯。寶玉看厭了別人對自己的奴顏婢膝,媚主求榮,特別看重晴雯的全無“媚骨”。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晴雯,這個“心比天高”源自于她內(nèi)心深處的自尊和自愛,她從不會因為奴仆的身份看輕了自己,始終把自己看成是一個真正的人。
如果說寶玉是具有了最初的民主思想的人,那么晴雯也亦是如此,她有了女性的覺醒意識,在他們面前,眾生平等,只有靈魂的高貴,沒有身份的區(qū)別。
貴族精神的高貴之處,就是有尊嚴(yán)的活著,唯其自尊,才能自愛,才能保持精神上的潔凈,才能干凈地活著,他們不會為了一些眼前的現(xiàn)實利益去背信棄義,不擇手段,努力上位。
俏丫頭晴雯的姿色在《紅樓夢》丫鬟中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卻從來不屑于憑借美貌去獲得所有人想要的一切,雖然和寶玉情投意合,卻不會象襲人那樣“鬼鬼祟祟”的和寶玉有肌膚之親。
怡紅院四大丫鬟中,襲人是捷足先登,最早上位,麝月是襲人的接班人,儼然以襲人第二自居,秋紋也是緊跟在襲人、麝月之后,晴雯是唯一一個和寶玉保持了最純真關(guān)系的丫鬟,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 。
寶玉親近的是襲人,喜愛的卻是晴雯,這份愛中包含了敬的成份。
晴雯自幼父母雙亡,沒有父母教導(dǎo),兄長好酒常醉,嫂子風(fēng)流浪蕩,在爭權(quán)奪勢,明爭暗斗的賈府,她沒有自甘沉淪,同流合污,始終稟持潔身自好,純真無欲、光明磊落實屬不易。
對于丫環(huán),曹雪芹多以一字來概括她們的性格特征,慧紫鵑、莽司棋、賢襲人、巧鶯兒,對于晴雯,曹公給了一個“勇”字,真正的貴族精神不僅包括清潔的內(nèi)心,還有敢于承擔(dān)的勇氣。
晴雯敢愛敢恨敢說敢罵,無所畏懼,一腔忠勇,病中勇補孔雀裘,冬天的夜晚穿著單衣嚇唬人,最英勇就是“抄檢大觀園”時的表現(xiàn),當(dāng)時只有兩個女子表達(dá)出了自己強(qiáng)烈的不滿,一個是探春,另一個就是晴雯。
所有的丫鬟,包括火爆性子的司棋,都是默默地任憑搜檢,唯獨晴雯,挽著頭發(fā),闖了進(jìn)來,單手拎著箱子,扔在地上。試問,有哪個丫鬟敢有這樣的氣魄勇氣?!
晴雯的剛和直,真和潔,和烏云濁霧的現(xiàn)實是那樣格格不入,被誹謗、誣陷、歪曲、妖魔化,純潔無暇的她在別人的口中、王夫人的心里,成了孟浪風(fēng)流勾引寶玉的狐貍精,她最終還是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被逐出府,像一顆流星一樣,迅速的消亡了。
寶玉在“芙蓉女兒誄”中評價晴雯:“其為質(zhì)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 ,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卑亚琏┍茸鳌案邩?biāo)見嫉”的賈誼,和“貞烈遭?!钡孽?,這種評價是非常高的。
碌碌紅塵中,晴雯只活了短短的十六年,在韶華如花的豆蔻年華不幸夭亡,但是高貴的靈魂, 自由的天性,獨立的意志讓這位女仆在紅樓群芳中褶褶生輝——有尊嚴(yán)的活著,干凈的活著,勇敢的活著,成了她短暫又絢爛的一生最真實的寫照。
作者:拈花一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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