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寫過一篇文章，說襲人心機深，被不少人罵，說襲人多好的姑娘，曹公都說她溫柔和順，似桂如蘭，賈母也夸她心地純良，恪盡職任，你憑什么說她有心機，你憑什么貶低她？其實，在紅樓夢的語境中，心機并不是貶義詞，黛玉進賈府一回，處處留心時時在意，不肯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脂硯齋還說黛玉自幼就有心機呢，難不成這也是在貶低黛玉嗎？其實紅樓夢里的心機，更多時候，不僅不是貶義詞，甚至還是個褒義詞。襲人不是賈府的家生子，但她能憑一己之力在賈府站穩(wěn)腳跟，甚至成了賈母身邊的一等丫鬟，賈寶玉身邊的首席丫鬟，你能說這是偶然嗎？難道這不是靠著襲人自己的聰明和努力一步一步上來的嗎？這些，放在紅樓夢里的語境中，我們就可以說是襲人的心機，也就是說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有自己的謀算，足夠成熟和沉穩(wěn)，能夠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的目標去努力。解釋完這個，我們再來看賈寶玉去襲人家時襲人頗有心機的表現(xiàn)。先別急著反駁，咱們不妨看完再說。賈寶玉一個偶然的念頭，在茗煙的帶領(lǐng)下，去了襲人家。這讓襲人措手不及，但也喜出望外，簡直神仙下凡一般。先看這一句批語，自“一把拉住”至此諸形景動作，襲卿有意微露絳蕓軒中隱事也。脂硯齋說襲人見了寶玉之后的一番表現(xiàn)，并不是無意的，而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讓家人親戚都看看，她與寶玉的關(guān)系有多親密。這難道還不能說襲人有心機嗎？我們來看襲人是如何表現(xiàn)她的心機的。從寶玉剛進襲人家院子，襲人聽聞出來，就是“一把拉著問道，你怎么來了？”你看她的稱呼，她對寶玉直接稱呼是你，不是二爺。還記得晴雯后文曾說過襲人，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哪里就稱起我們來了。如果是在賈府，襲人自然不會這么稱呼，更多還是寶玉或?qū)毝敚驗樯矸萦袆e。但此時是在自己家里，為了讓家人看到她與寶玉的關(guān)系，她自然會有意去表現(xiàn)一些東西。一把拉著寶玉問話，這關(guān)系夠親密了吧？還有個細節(jié)很有意思，當寶玉解釋完為什么來的時候，襲人是“咳了一聲，笑著說他胡鬧?！边@擺明了就是要引起別人注意的意思。一個丫鬟敢當著家人的面說主子胡鬧，如果不是關(guān)系十分親密，她自然也不敢這么說。襲人的咳和笑，自然都有刻意表現(xiàn)的意圖。后面襲人的表現(xiàn)就更是明顯，不讓母兄亂給他東西吃，甚至自己家的一些東西也不讓寶玉亂用，而是把自己個人的東西拿給寶玉用。這自然是襲人貼心和細心之處，但在這里，當然也有刻意如此的心理，就是要讓母兄和她的姊妹們都看看，今日的襲人，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被家人隨意發(fā)賣的窮丫頭了。要說襲人心機最明顯的一次，還得是她把寶玉的通靈玉解下來給眾人看的細節(jié)。你看襲人怎么說的，她說，時常說起來都當稀罕，恨不能一見，今兒可盡力瞧了。再瞧什么稀罕物兒，也不過是這么個東西。襲人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平時恨不能一見的東西，對我來說，天天見，太平常了。這該死的優(yōu)越感，被襲人拉得滿滿的，誰還說她沒有心機？要知道，就是北靜王這樣的王爺，對通靈玉都是恨不能一見呢，她襲人竟然視為平物，你說氣人不氣人，但人家確實也有這個底氣啊。你看襲人伸手從寶玉脖子上摘通靈玉的動作，都充滿了心機啊。人人都想一睹賈府那銜玉而誕的公子的風采，但這對我襲人來說，就太平常了，我可跟他朝夕相處呢，甚至還有了肌膚之親。當寶玉說家里給襲人留著好東西時，襲人悄悄笑道，悄悄地，叫他們聽著什么意思。她嘴里雖然這么說，但心里早已樂開了花呀。寶玉的一句話，對她來說，無異于神助攻啊。當然，襲人也不是無緣無故有這個心機，此前母兄商量著要贖她出去，她太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恰好此時寶玉來了，于是她的一番心機表現(xiàn)，瞬間打消了母兄贖她的念頭。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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