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97年7月11日,雷州,驕陽似火,官道上來了五個人。
為首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就是“雷州十賢”中的蘇軾蘇轍兄弟。剩下的三位,分別是蘇軾之子蘇過、蘇轍之子蘇遲、蘇遠(又名蘇遜)。
先是,蘇軾被貶為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和蘇過走到梧州時,聽說蘇轍被貶雷州,剛走到前方不遠的藤州,于是追上會合,一同南下。
山高水長,路途迢迢,雖然辛苦,但親人相伴,也聊慰寂寞。在雷州幾天來,兄弟二人聯(lián)床夜話,蘇軾有時一夜起來幾次,蘇轍明白這是病酒引起的,就勸兄長戒酒。
蘇軾哈哈大笑,對他來說,酒不惟靈感之源,也是解愁之藥,讓他戒酒,難度何異劉伶?其實二蘇同病相憐,蘇轍也病于酒,身體很差,他在《次韻子瞻和陶公止酒雷州作》就談到了這一點:“自言衰病根,乃在酒杯里。”
惟簡與蘇軾、蘇轍觀賞大慈寺壁畫
蘇軾也是非常敬重弟弟的,自已過于率真,而弟弟就老練得多。蘇轍19歲時,給當朝樞密韓太尉上了一封書信,得到賞識,不久就做了官。
又,在“烏臺詩案”中,蘇轍去獄中看望兄長,看到蘇軾給自己寫的兩首詩,感覺對兄長的官司有利,故意嚎啕大哭以吸引獄卒注意,結果獄卒將詩收走呈給朝廷?;实塾[,更認為蘇軾罪不大。機智如蘇轍呀!
7月17日,蘇軾起身到海南,蘇轍一直相送到徐聞。海風正勁,風帆高舉,看著哥哥越來越遠,只剩下滔滔海水拍打著海岸。其年,兄62,弟59,兩個病叟相別,這一去,天涯阻隔,不知還能否再見!一陣悲涼涌上蘇轍心頭。
之后,蘇轍作文寄兄,說“我??悼ぃq在寰海中”,憐惜兄長更在大海之南,要兄長寬心自愛,珍重自已,不久,接到蘇軾回書,大意是說:我雖在海島,但中國被四海所圍,誰人不在大海之中?雖然地處南服,霉氣瘴毒,無所不蝕,但山間草野,多有百歲老人。人生在世,貴在自適。
削跡撥木,其如予何
雷州,因為是熱帶,很少有冷的時候,11月,一場臺風襲來,帶來了一陣涼意,這涼意多少有點象眉山的深秋。人在異鄉(xiāng),家在萬里,秋思和鄉(xiāng)思格外撩人,而在雷州,這種秋思和鄉(xiāng)思卻只能在臺風中體會。
臺風中,街上空無一人,人們大都關了門,有幾個開著門的,有的泛著昏黃燈光,有的則黑洞洞的,讓人想起了可怕的鬼屋。房子在呼呼響,樹葉在呲呲響,雨團砸在身上啪啪響,也有大樹將倒未倒,掙扎著發(fā)出卡卡聲。這就是雷州,這就是北宋政壇!
面對蒼天,蘇轍想些什么?那樣的政治環(huán)境中,他是不會說的。第二天,風停雨住,太陽出來了,勤勞的雷州人民又開始用雙手修復被臺風摧毀的家園。
是啊,無論多么困難,總有風平浪靜的一天。他在給兄長的詩中說:“削跡撥木,其如予何!”榮辱不驚的心態(tài)于斯可見。
每天,蘇轍都聽到天寧寺的鐘聲。這鐘聲,里面有多少悲憫情懷?如今大徹大悟的蘇轍,不再為一己榮辱而縈懷,而是專心寫他的專著。
蘇轍在筠、雷、循、許十三年,筆耕不輟,完成《詩》《春秋傳》《老子解》《古史》四書。至于在雷州寫了哪些篇目,筆者學力微淺,難以確證。
對于二蘇,世人但愛蘇軾,我獨愛蘇轍。因為蘇軾英才天縱,只能遙望而難以企及;蘇轍雖然難學,但畢竟有路徑可尋。只要胸中有浩然之氣,正心誠意,勤苦不輟,總有相似而幾的一天。
師友知己,古今無雙
對于雷州人,蘇轍也經(jīng)常和他們交往,“相逢話禪寂,落日共杯酒”,和陶淵明一樣,徹底和下層人民打成一片。奇特的是,蘇轍還見了一位“跬步行必端”的讀書人。
這個人是誰,蘇轍沒有講出名字,只講是“東鄰”。這也說明,在北宋時,雷州就有人自覺修身向化,蘇轍稱之為“孤翔鸞”,表達了喜愛之情。
平時,蘇轍親自下地干活,白發(fā)蕭蕭,椰冠葛布,秋稼登場,社酒盈壺。這一段時間使他對陶淵明有了更深的體會,也是他和兄長作“和陶詩”最頻繁的時期。
蘇軾蘇轍扶父柩返鄉(xiāng)
1098年,在蘇轍即將離開雷州時,意外接到巢谷的書信,要來雷州看他。巢谷,蜀地著名奇男子,蘇氏兄弟被貶之后,親友故舊唯恐惹禍上身,多不敢致書問候。黃鐘委地,珠玉沉埋,天下凡夫俗子,又有誰能會理會?
巢谷此舉,大有古人之風。蘇轍很是感動,在勸阻無效之后,將自己行程告訴對方,兩人在循州見了面。巢谷不顧七十有三之高齡,瘦瘠多病之身軀,決意千里再涉鯨濤相見蘇軾,豈料不幸客死新州。蘇軾聞訊,悲咽難止!
在雷州,有一次收到兄長的信,讓他和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當時太忙沒有寫,后來蘇轍到了潁州,蘇軾也病死常州。偶爾整理書信,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這封信,如今陰陽相隔,人鬼殊途,蘇轍悲不自勝,哭著和了這首詩:
“歸去來兮,歸自南荒又安歸?氣有習而未忘,痛斯人之不還……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兄弟師友知己情,古今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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