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欣賞》—國風(fēng)—魏風(fēng)—陟岵
（峻岫）
這是一首描寫戍卒遠(yuǎn)征，思念家中的父母兄弟的詩歌。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
陟彼岡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猶來無死。
【注釋】
“陟，登也?！?span lang="EN-US">[《說文解字》]
“岵”，“山有草木曰岵。”[《說文解字》]
“予”我?！白印狈Q自己兒子。
“夙夜”白天黑夜?！百硪篃o已”白天黑夜沒有停止。
“上”，“上、猶尚也。”[南宋·朱熹《論語集注》]希望的意思。
“旃”語助詞。相當(dāng)于“之”字。
“屺”，“無草木之山?！?span lang="EN-US">[《說文解字》]
“季”，兄弟排行第四。長為伯，次為仲，三為叔，四為季。
“《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span lang="EN-US">[《毛詩注疏》]男子久戍，站在山崗上，遙望自己的父母兄弟。耳邊回響起，臨行之前，父母兄弟的囑托?！笆渍峦福峦?，卒章望兄?！?span lang="EN-US">[《毛詩正義》]《毛詩序》又說：“國迫而數(shù)侵削，役乎大國，父母兄弟離散，而作是詩也。役乎大國者，為大國所征發(fā)?！睆脑姼栌迷~，看不出有“役乎大國”，“為大國征發(fā)”的意思來。因此“小序謂‘孝子行役，思念父母’，是?！?span lang="EN-US">[清·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
“思親”是這首《陟岵》詩歌的主題，古今學(xué)者皆無異議。而在有些詞句的解釋上面，則有分歧。父言：“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薄睹娬x》說，這句話意思是：“若至軍中，在部列之上，當(dāng)慎之哉，可來乃來，無止軍事而來。若止軍事，當(dāng)有刑誅?！币簿褪钦f，如果你當(dāng)逃兵回來，那是要遭到國法的懲處的。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無止于彼而不來也?！?span lang="EN-US">[南宋·朱熹《論語集注》]意思是：千萬不要滯留在外面不回家來?！蔼q來無止”，還有一種解釋：“或曰、止、獲也。言無為人所獲也?！?span lang="EN-US">[南宋·朱熹《論語集注》]就是千萬不要當(dāng)了俘虜?shù)囊馑肌Ｈ绱私忉?，恐怕更遠(yuǎn)離“思親”的主旨了。母親囑托說：“猶來無棄”。“棄，謂死而棄其尸也?！?span lang="EN-US">[南宋·朱熹《論語集注》]有學(xué)者解釋說：“‘無棄’，謂無棄我而不歸也?！?/span>[清·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這樣的解釋與父親的囑托一致，也是說得通的。至于“夙夜必偕”，“必偕，言與其儕同作同止，不得自如也?！?span lang="EN-US">[南宋·朱熹《論語集注》]也就是說，別離開戰(zhàn)友單獨行動，一定要和大家在一起。
詩歌大意：
登上郁郁蔥蔥的山崗，把我的老父親遙望。父親曾說：兒啊，好好服役，白天黑夜地奔忙。一定要謹(jǐn)慎啊，千萬別留止在他鄉(xiāng)。
登上荒蕪一片的山崗，把我的老母親遙望。母親曾說：兒啊，小子服役，白天黑夜地奔忙。一定要謹(jǐn)慎啊，千萬別把娘親遺忘。
登上頑石累累的山崗，把我的兄長遙望。兄長曾說：弟呀，好好服役，你在外征戰(zhàn)打仗，要和兄弟們偕手同行，老天保佑無死傷。
詩歌分三章。
詩歌寫征戍士卒，思鄉(xiāng)之情。真切感人。詩歌以回想寫思念，入情入理，合情合理，非常巧妙，非常老道，非常精深?！叭俗有幸郏歉吣钣H，人之常情。若從正面直寫，己之所以念親，縱千言萬語，豈能道的意盡。詩妙從對面設(shè)想，思親所以念己之心，與臨行勖己之言。則筆以曲而愈達(dá)，情以婉而愈深?！?span lang="EN-US">[清·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
詩歌在回憶中出現(xiàn)了三個人物，父親、母親和兄弟。各有其聲，各有其心。老父親說：“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你一天到晚沒有休息時間，要處處小心，千萬不要滯留在外鄉(xiāng)，不回來看我。慈愛的母親說：“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蹦闶羌依锏睦闲?，母親掛念尤甚。我生怕你死在外面，把我拋棄。嚴(yán)父慈母，聽其言，知其心。父母沒有什么經(jīng)歷，沒有參加過征戰(zhàn)，因此所言皆是一般地囑托，不能設(shè)身處地。第三章，是回憶兄長的囑托，他說什么？“夙夜必偕”， 白天黑夜一定與弟兄們都在一起。兄長的囑托，更加實在，更加管用。兄長必是過來人，是經(jīng)驗之談，所以才能說出，“夙夜必偕”，“猶來無死”的話來。只要和大家在一起，生的希望就大得多，就一定能夠回家團(tuán)聚。三章“上慎旃哉！”是重點詞。“其用意有重在‘上慎旃哉’”一語。親已是祝之子，子已是體其親?！?span lang="EN-US">[清·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
詩歌用詞確當(dāng)，而有力，“岵”、“屺”、“岡”，三個字準(zhǔn)確傳神地寫出了行役在外的戍卒，身處的殘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和經(jīng)歷的戰(zhàn)爭歷程。“陟彼”是登上的意思。詩人不是閑暇登山，而是在此作戰(zhàn)，是作戰(zhàn)間隙思念親人。先是“岵”，有草木的山，而后就是“屺”，草木盡失，光禿禿的山。再后來就是“岡”。“岡，山脊也?！盵《說文》]地形的變化，是戍卒經(jīng)歷的變化，又是戰(zhàn)爭越來越殘酷的寫照。沒有戰(zhàn)爭環(huán)境的烘托，思親，念親的主題，就成了一句空話。
《陟岵》是一首征戍之歌，思親之歌。“千載之下讀之，猶足令羈旅人，望白云而起思親之念。況當(dāng)日遠(yuǎn)離父母者乎?！?span lang="EN-US">[清·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戰(zhàn)爭的殘酷，久戍的艱辛，思念的深切，以及對親人音容笑貌的印象，深情囑托，殷切希望，誠摯祝愿的回響，使這首歌曲，具有感人肺腑，令人惆悵，思親而斷腸，催人而淚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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