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家的解決方案非常圓滿,我大姐做農(nóng)民,正好住在我家隔壁。我媽生活尚能自理,就是腿腳不太靈便,不愿意自己做飯了。我們就懇請我大姐幫我媽也燒一份,然后送餐,我們給我大姐發(fā)工資。
大姐答應(yīng)了,目前這種狀況我媽也很滿意。簡直不要太好了,我們也省心。但過年的時候,大姐對程老師說,她這樣做也是暫時的。一旦我媽生活不能自理,給再多的錢她也不愿意。這不能怪我大姐,她自己身體也不太好。
雖然這一天還未到來,但卻成了我們揮之不去的隱憂,我們必須要提前打算,直接面對。鑒于此,我也特別關(guān)注蘇州老人的養(yǎng)老模式。辦公室一位朋友的父親,就送到養(yǎng)老院去了。
我很驚詫,問,你們家弟兄姐妹不少,怎么把老人送養(yǎng)老院去了?朋友的觀點很奇特。正因為兄弟姐妹很多,所以才送養(yǎng)老院。子女越多越?jīng)]人養(yǎng)老,許多人負責就沒人負責。因為兄弟姐妹多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反而掣肘。
相反,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退無可退,責無旁貸,反而無話可說,自動承擔養(yǎng)老重任。
但朋友老父親送去的第一天,就如兒童剛送上學一樣,當天就和人干架了。朋友趕緊過去處理,原來是和護理員打起來了。找護理員了解情況,護理員給朋友看傷口。朋友問父親,父親默不作聲,最后嘟囔,誰讓她欺負人?
朋友這才恍然大悟,如同監(jiān)獄一樣。護理員先給剛?cè)サ睦先艘粋€下馬威,狠狠修理一番,打一頓。老人嚇壞了,從此說一不二,老實聽話,就好管理了。
但朋友的父親過去是國家工作人員,也算一個干部,雖然稍有點癡呆,但骨子里的威風還在,怎么可能忍氣吞聲?于是就干起來了,而且還占了上風。這相當于給了護理員一個下馬威。但朋友憂心忡忡,因為畢竟還需要人家照顧。所以那段時間,朋友妹妹是上午看望,朋友是下午看完。生怕老父親受到欺負。
其實這個老父親很多年都是朋友妹妹照顧的,朋友發(fā)工資,和我們家基本一樣。但老父親大小便失禁之后,妹妹就不愿意,然后就送養(yǎng)老院了。
朋友現(xiàn)在正在物色新的養(yǎng)老院,因為他爸進了養(yǎng)老院之后,原先的癡呆愈發(fā)嚴重。我的判斷是,他爸本身就不愿意,但又無可奈何,只能沉默以對。離開自己溫暖熟悉的家,被拋入一個陌生的地方。寄人籬下,誰能高興得起來?與同樣死氣沉沉的老人同居一室,還要與護理員斗智斗勇,像守株待兔一樣期待著家人,但就算家人來了,彼此又無話可說。如此生活質(zhì)量,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振作起來?
像朋友這樣的好男人現(xiàn)在很少了,他受他媽媽影響最大。
聽他說,他們家是大戶,上一代弟兄姐妹也很多,到了最后爺爺生活不能自理,照樣沒人愿意養(yǎng)??磥碜优嗔?,責任不明確是個大問題。
最后就是朋友媽媽一個人承擔重任,她把老人接回來,一直贍養(yǎng)到老人過世。久病床前無孝子,朋友覺得自己媽媽似乎也不算很孝敬。
有一次他和媽媽交流,他至今記得媽媽的話,她說,看到一個老年人拉屎拉尿,任何人也不會喜歡,她自己也是捏著鼻子去做。但為什么不拉上別人,就一個人做呢?
他媽媽說,沒有其他因素,我也不是孝敬,就是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了!這句話電光石火,我一下子就被擊中了。
晚上回家和程老師交流這個話題,突然想起了程老師的小姨夫。他現(xiàn)在也在蘇州打工。小姨夫很不簡單,我很佩服他。
程老師媽媽在家排行老大,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程老師的外婆早逝,外公吃喝嫖賭什么都干。一個不討喜的人老了之后,贍養(yǎng)肯定是大問題。
程老師舅舅在家不當權(quán),連在野黨都不算,自然無法贍養(yǎng)父親,他自己也不高興養(yǎng),正好順水推舟。
程老師的媽媽,在這邊沒有話語權(quán),連提都沒敢提,自然也未能贍養(yǎng)。老頭子過去最喜歡小女兒,自然要到程老師小阿姨家去。但小阿姨也懶得照顧他。最后的最后,就是小姨夫一個人弄屎弄尿,毫無怨言。他也說過一句話,人都會老的。我也沒辦法啊,實在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是一種底線思維,是一個人內(nèi)心的道德律,是最后的希望所在,也是一種精神硬核。它植根于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深處,看不下去,說明有良心,有底線,有擔當,知道人最后的屬性所在,這是人之為人的初心,也是人之為人的理由。
正因為有些人看不下去,然后有所承擔,我們的民族寶貴傳統(tǒng)才得以保存下來,這從來都不屬于大道理,而是活生生的人生。
我反思我自己,在這樣的時候,我可能也看不下去,但我有潔癖。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會怎么樣,真不知道。所以我必須早早謀劃,讓老人們安度晚年。
教育上我也是,看到孩子們被考試折磨得奄奄一息,滿頭華發(fā),眼睛失去了光彩,未來失去了希望,從來不會笑,甚至對異性也無好感……
我也是看不下去了,我總是把作業(yè)壓了又壓,最后干脆連作業(yè)都沒有了,高三也不例外,雙休也不例外。
我在有趣上下功夫,在思維深度上努力開掘,在源頭活水上做文章,盡量讓課堂上充滿歡笑,讓學生時時刻刻有思維的碰撞,有靈感的火花,有靈魂的飛舞……
沒想到這些年下去,學生居然考試很好,前幾年,幾屆高考文科基本上都是全市第一名。
有不少人認為我找到了素質(zhì)教育的秘訣,但哪里有什么秘訣。一切的源頭,就是我看不下去了,我不想用學生的健康鋪就我的陽光大道。一個人一旦走出了狹隘的小我,世界忽的就寬廣了,教育也是如此,只是很少人敢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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