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這是凱魯亞克寫的一本很出名的書，垮掉的一代，有的時候?qū)δ菢拥纳罘绞秸娴挠X得驚奇和感慨。
其實(shí)，每個人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在路上呢？
一邊在顛簸的火車上一邊打字，嘗試新的記錄方式，用眼睛。
38個小時，北京西站到達(dá)昆明。
人們總說輕裝上路才能無牽無掛，而我卻像逃難一樣裝了很多東西，有負(fù)擔(dān)的旅途自然是麻煩，大箱子，大包包……
火車上的人大致有三種。
有一種呼朋引伴，和熟悉的人一起高高興興踏上回家的旅途，熱熱鬧鬧，大家開開心心。
有一種形單影只，專注于做自己的事，或是聽音樂，或是玩PSP，外界的一切喧鬧好像和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比如現(xiàn)在我的正對面，一個胖胖的女孩子正專注地打著毛線，時而抬起水杯喝一口水。時而掏出手機(jī)發(fā)一條短信，看她臉上微笑的表情也許是在給愛人打電話，而手上沒有織完的長圍巾，也許就是給他織的。她拿出木糖醇，挑出一顆綠色的吃下去。
還有一種，也是一個人。但是睜著眼睛四處滴溜溜地看，有深深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而疲憊，但是他們好像有著很強(qiáng)的傾訴欲。
他們急切地想跟陌生的人攀談，或是靜靜聽著別人談天。臉上有莫名的表情。同樣的陌生人，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好似什么都在他們的世界中。
下鋪的男人和隔壁的在一起發(fā)展著低級趣味，一邊猥瑣地發(fā)出笑聲。甲對乙夸耀著一段段艷遇，乙聽得如癡如醉不時詢問著細(xì)節(jié)。我只有戴上耳機(jī)，讓一個世界安靜下來。
耳麥中，女孩悲傷的唱著：
If you want me ? satisfy me ?
男人講完就開始打電話，一個接一個，大概都是什么回家要相聚啊，喝到一醉方休啊，工作失意，家庭不幸啊，回憶往昔崢嶸歲月啊之類……不停不停地在說話。
我突然之間開始同情起這個陌生的男人。
有的時候人們不斷給別人打電話，不斷說話，并不是因?yàn)殚_心，其實(shí)只是因?yàn)楣聠巍?br> 對床下鋪是一個軍人。他說他已經(jīng)當(dāng)了十年兵，他說沒有文化，只有當(dāng)兵糊口，他很喜歡說話，可是沒有人搭理。小伙子看上去很年輕，清瘦，面容疏朗。不說話的時候，他就翻看過期的《知音》雜志。
有的時候，我覺得人和人的距離真的很遠(yuǎn)，因?yàn)槟銈兏緵]有在一個世界，你說的東西他不大明白，也不感興趣，這個時候你不能強(qiáng)求。你只能安靜地附和著，那些你根本不在意，不感興趣的話題，微笑。
列車員之間，互相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同事之間什么某男和某女又曖昧，什么打情罵俏發(fā)嗲的討論。誰又關(guān)心誰多一點(diǎn)爭風(fēng)吃醋地玩著文字游戲。
其實(shí)他們的生活也是無趣的吧，永遠(yuǎn)呆在火車上，送往著旅客，上車或是離開，而他們一直都在。
硬座車廂里面，有座位的，沒座位的，很混亂。
有的人背著很大的蛇皮袋子，坐在上面，用罐頭瓶子泡著泡面，很滿足地吃著。
有的人嗑著瓜子，往外氣流很強(qiáng)烈地吐著瓜子皮。
有的人攢在一起打牌，發(fā)出很爽朗的笑聲。過道基本上是走不動的，站票的乘客，有的時候我真是很佩服……
車廂的氣味自然是很混雜，有方便面蒸騰的香味，有劣質(zhì)香水混雜著濃濃的體味，有常年陰濕發(fā)霉的包裹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有頭發(fā)長時間不洗捂出的酸餿味，腳臭……閉上眼睛細(xì)細(xì)辨別，很有意思。
這些都是生活的味道。這樣想來就沒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想起昨天晚上經(jīng)過的一個小站，空蕩蕩的月臺沒有一個人。白色的站臺沒有看清寫著是哪里。
黑暗中，從站臺傳過來的白熾燈悠遠(yuǎn)而微暗。
站臺上有一排黑色或是深綠色的椅子，有一些漆皮已經(jīng)掉落，我想象著什么人曾經(jīng)在這樣一個小站上停留，等待，離開。
而這排椅子曾經(jīng)有多少人坐過，然后又離開？而它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火車早上的時候到達(dá)了湖南，長沙站，因?yàn)樵绲?，停留了很長時間。我就下車走走。
火車從旱地走到了水田。
從一望無際的平原走到了看的見連綿低矮的群山。
從北方跨到了南方。
而太陽，是同一個太陽。
站在月臺上，看著無限延展著的鐵路，延展得看不見盡頭。
因?yàn)楸容^冷，下站休息的人并不太多。
一個年輕的媽媽，抱著小小孩，讓他下來學(xué)習(xí)走路。
小家伙步履蹣跚，走得歪歪斜斜。我每一次都覺得他要摔跤了，心里不免為他緊張，可是他仍舊好好地往前走。
我和列車員阿姨一起逗他玩，小孩子眼睛大大的，黑眼仁特別亮。他要抓我的鑰匙扣，偏不給他，皺起眉頭的小樣子非?？蓯?。最后我決定把小熊的鑰匙扣給他。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說孩子是祖國的希望，看著這個小家伙覺得世界都溫暖起來。我把他抱起來，他笑得很開心，一瞬間我覺得做一個媽媽可能真的很幸福，看著那么一個小東西慢慢地長大，長到我那么大，該多么不容易啊。
離我不太遠(yuǎn)的一個柱子旁邊站著一個男人，他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煙，點(diǎn)燃其中一支，自顧自地吸著，感覺他非常的滿足，白色的殼子，我猜他抽的是玉溪。
鐵道口有扳道工人，穿著黃顏色的工作服，戴著安全帽。
覺得他們真是鐵路上永遠(yuǎn)忠誠的守衛(wèi)者。不離不棄。
喜歡兩輛火車相對而馳的感覺。呼嘯而過。那種有速度帶起的氣場讓人有絲絲亢奮的開心。
喜歡在完全黑暗的隧道中穿梭的感覺，由黑暗開向光明。
喜歡陳奕迅唱：用一支黑色的鉛筆，畫一出沉默舞臺劇，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中國移動經(jīng)過每一個地方的時候都會提醒你的到達(dá)地，這個時候手機(jī)才會響起來。
靠著車窗，外面有金色的陽光灑進(jìn)來，襯著我頭發(fā)，變成栗色微微變得金黃。在不干凈的玻窗上可以影出我的側(cè)臉，當(dāng)作鏡子對自己笑一笑。也就是在這樣某個突然的瞬間，我會喜歡微笑的表情。
這樣的時候就可以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陽光的親吻。
有的車廂傳來大聲而愉快的歌唱，有的車廂小孩子正在嘹亮地哭泣，有的車廂打牌娛樂正是白熱化階段。
陌生人之間互相幫忙傳遞箱子，詢問著來處和目的地，閑談著。這樣的旅途就不孤單了吧。
經(jīng)過的地方有很多有很美麗的名字。
比如，途經(jīng)湖南的時候，我看到了：
望城。
寧鄉(xiāng)。
也經(jīng)過了很多的江與河。有的干涸的河床里，有幾片廢置的田地，孤零零的。紅色的泥土，黃色的草，嶙峋的石塊，青蔥的樹。這樣就可以成為一個絕美的布景。
腦袋里是幾首可以跟著輕輕吟唱的法語歌曲，不斷重復(fù)幾個簡單的音階，這樣的音樂，純粹而美好。
寫到這里，我正在穿越長長的隧道。數(shù)了一下，有14秒。
原來火車的旅途，是可以這么美好。
現(xiàn)在經(jīng)過的車站叫做：漣源。
記錄到此，現(xiàn)在我們進(jìn)入了真正的山區(qū)，隧道是一個接一個，處在黑暗之中只有電腦有光亮，火車的隆隆聲，鍵盤的敲擊聲，隔壁女人手機(jī)的口水歌聲，兩個河南老人家鄉(xiāng)話的聊天聲，聲聲入耳。
夕陽，遲暮。
看到橋下的江水泛著綠光，清冽，靈動。就覺得這樣也是很喜歡。
我該結(jié)束寫字了，頭微微的發(fā)暈。
嗚嗚轟鳴的火車，請你把我?guī)Щ丶野桑缓笈吭谖掖蟠蟮拇采?，進(jìn)入幸福的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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