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出生803年,字牧之,號樊川居士,漢族,今陜西西安人,唐代杰出的詩人、散文家。杜牧在家族中排行十三,因此根據(jù)唐人的習(xí)慣,被稱為“杜十三”。杜牧20歲時,博通經(jīng)史,尤其專注于治亂與軍事。大和二年(828年),杜牧26歲,進(jìn)士及第。同年考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被授弘文館校書郎、試左武衛(wèi)兵曹參軍。
今天我們一起來品讀杜牧的一首名作《山行》,詩云:
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這首詩從第二句古人就開始有分歧了,是“白云生處”,還是“白云深處”,我們在講到第二句的時候會詳細(xì)展開。首先我們來看第一句“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寒山”這個詞?!昂健笨隙ú皇枪锰K城外的寒山寺,也不是地名,而是當(dāng)時的氣候已經(jīng)透著寒意了。我們看到后兩句就知道——“霜葉紅于二月花”,那就說明已經(jīng)是秋天了。而且“楓林晚”、“霜葉紅”,這已經(jīng)不是初秋的季節(jié),可能是深秋了,深秋的氣候已經(jīng)寒意逼人了,所以“寒山”揭示的是當(dāng)時的時間背景、氣候背景、季節(jié)的背景。
中國古人對秋是非常在意的,寫秋的詩非常多,但大多都描寫的意境和這第一句描寫的差不多,是遠(yuǎn)而寒的,是屈而斜的。所以,就中國古典詩文而言,寫秋天有個著名的概念叫做悲秋,而且歷朝歷代都是這樣。從文學(xué)的源頭說起,《詩經(jīng)》“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受屈原影響最大的宋玉,直接就說了“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鄙蟻砭褪歉锌?,悲哉,秋之為氣,悲秋的主題這時已經(jīng)完全呼之欲出了。秦漢到漢末,曹丕的《燕歌行》非常有名,上來第一句“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這是把宋玉的句子化出來了,化得非常漂亮,文人七言詩。到了南北朝,大詩人庾信《擬詠懷》里有一句就說“搖落秋為氣,凄涼多怨情?!?/p>
隋唐就更不用說了,李白名作寫秋天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fēng)吹不盡,總是玉關(guān)情。”悲秋的主題到杜甫達(dá)到了高潮,最有名的那一句——“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dú)登臺?!奔词沟酵硖疲拍镣瑫r代的白居易《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從《詩經(jīng)》起,歷數(shù)華夏文明每一個朝代,悲秋皆有名作。談到秋天,一上來意境都是和悲秋主題相關(guān)的。即使杜牧的《山行》別具一格,但上來的這個“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細(xì)細(xì)揣摩,還是和中國詩人寫秋景的風(fēng)格是一致的。當(dāng)然后來就漸漸不同了,也唯有唐代別出奇調(diào),在悲秋詩里頭,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名作,除了杜牧,還有一個我們等會會說。
看第二句“白云生處有人家”,你看,在遠(yuǎn)上寒山的石徑中慢慢而行,突然看到遠(yuǎn)山深處,所以有人會說“白云深處有人家”,那么到底是“生處”還是“深處”呢?其實兩說都對,但是值得我們思考的是,到底哪一種更好呢?有人說“白云生處”更好,為什么呢?你去西部的深山里,會發(fā)現(xiàn)山里面煙霧繚繞,本來沒有云的,突然間就在山坳里頭生出一片云來,它不是天上的云掉下來,而是山坳里面生出一片云來,這種意境是非常美的?!鞍自粕帯焙苌鷦?,但是也有人說,后面接的是“有人家”,所以這個白云有可能是這個山中人家的炊煙升起,“又見炊煙升起”和山間的云霧繚繞在一起,“白云生處”的意境。但是“白云深處”也不錯,“深處”更顯幽渺之意,“白云生處”是山生了云,而“白云深處”是云罩著山,都別有意境。
“白云深處有人家”,為什么要有人家呢?我們在第一句里頭看到杜牧是在趕路,“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后面我們也可以看到是“楓林晚”,說明天色已晚,又在趕路,又在深山,又是深秋,又是天色已晚,旅途勞頓,這時候“有人家”,看到白云生處的人家,這一下子給旅途中的人帶來一種莫名的溫暖和希望。這樣的感覺在秋天,在秋天的寒山里、在石徑上,給旅途中的人帶來一種莫大的希望。但是奇怪的是,按道理,如果旅途勞頓,天色將晚,又看到山中人家,就該積極地趕去投宿,或者是說有友人在那兒,積極地去拜訪友人,為什么杜牧卻突然停了下來了呢?所以三四句是“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边@個問題杜牧自己已經(jīng)解答了,停車下來是因為此時山中楓林一片奇異景象。什么景象?因為是夕陽西下,太陽照著楓林,楓樹林本來就是火紅色,這個時候在陽光下,那個楓葉的紅配著夕陽的紅,是一片驚艷的紅?。 凹t于二月花”其實就是勝于二月花。雖然已是晚秋的霜葉,卻遠(yuǎn)遠(yuǎn)的鮮艷、激蕩,甚至是激烈,超過春天初春時節(jié)的二月花。
對于一個旅途中的人來說,天色將晚,深秋之際,最重要的是可能是來到一戶人家,討兩口熱水,吃一頓飽飯,聊幾句家常,但是杜牧卻在最不應(yīng)該停下來的時候停了下來。所以“坐愛”,“坐”是因為的意思,之所以停車,就是因為這片火紅的景象讓杜牧忘記了腹中的饑餓、旅途的勞頓,甚至忘記了這是一個令人容易悲秋的深秋季節(jié)。為什么杜牧?xí)戇@樣的詩呢?為什么杜牧能一反歷代詩人悲秋的詩調(diào),從本來蕭索的秋景里突然翻出“紅于二月花”,勝過春景的絢爛呢?
杜牧和李商隱是同處晚唐,并稱“小李杜”。但李商隱因為命運(yùn)、際遇以及時代的原因,他的詩風(fēng)整體上來講是非常婉約、非常沉郁的?!靶±疃拧敝?,李商隱就相比較于杜牧沉郁得多,而杜牧就比較豪放。杜牧為什么有這種徹頭徹尾的豪放氣?
我想來想去,覺得和他生活經(jīng)歷、性格以及愛好都非常有關(guān)系。杜牧的祖先杜預(yù)是三國時期名將,后來西晉統(tǒng)一天下,杜預(yù)就是滅吳的主將之一。杜預(yù)兵法超絕,在三國末期號稱“杜武庫”,一肚子兵法韜略。所以杜牧自幼以先祖為榮,身負(fù)不世之材,尤好談兵,喜歡談兵法,還曾經(jīng)專門詮釋過《孫子兵法》。所以杜牧年少時節(jié)就身懷大志向,可惜碰到一個他沒有辦法施展才能的晚唐,甚至還和李商隱一樣,后來多少受到“牛李黨爭”的影響,所以滿腔熱血無處揮灑,滿腔抱負(fù)無處施展。杜牧在揚(yáng)州的時候,寫“楚腰纖細(xì)掌中輕”,寫“贏得青樓薄幸名”。雖然我們客觀地說,他多少是有些喜歡風(fēng)花雪月和女色,但是骨子里頭還是排遣抑郁。他的抑郁和李商隱的抑郁不一樣,真正到了詩詞里,他又能在抑郁中翻乎其上,超越其上,不簡單地沉溺于抑郁悲傷的情緒。所以他寫秋天,入筆處亦是尋常秋景,其實和古人寫秋景的方法是一致的,按照其他的詩人的思路,也有可能是一篇悲秋的名作。可是杜牧不一樣,在饑腸轆轆中,在勞頓的旅途中,在“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景色里,卻突然精神超越了物質(zhì)的需求,而且精神也超越了一般悲秋的抑郁境界,停下車來,看著楓林的晚景,心中的霜葉,眼中的霜葉固然紅于二月花,杜牧此時心中的霜葉也是遠(yuǎn)遠(yuǎn)地紅于二月花的。眼中的霜葉之所以能紅于二月花,那是源于詩人心中的霜葉,心中的美景超越了二月花。
除了這首《山行》,唐人還有一首秋詞,那就是劉禹錫的《秋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边@一首比之杜牧的《山行》更是走向一個激昂、高昂的極端。劉禹錫所受的災(zāi)難,尤其是在仕途上恐怕比杜牧還要多得多,但是劉禹錫就像關(guān)漢卿說的那樣,他是愈挫愈勇。所以他說“自古逢秋悲寂寥”,這句話也告訴我們,悲秋是歷來文人寫秋的一個主題,但他偏偏說“我言秋日勝春朝”。如何勝法呢?“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超然絕倫,比之杜牧的這首《山行》也不遑多讓,在中國歷代文人寫秋的詩詞里頭,這兩首最為獨(dú)特,也是所有秋詞的名作里頭,翻出悲秋之意,別有意境的兩首名作。所以從劉禹錫、從杜牧的身上,我們就可以看出博大、寬容、包容、超越,不同尋常唐人氣象。對于劉禹錫的《秋詞》和杜牧的《山行》你們更喜歡哪個?你們感覺寫秋的古詩詞還有哪首更好的,歡迎評論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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