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時,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個女孩,少說話。”這句話的意思是,女孩子要文靜,要善于低頭和傾聽,沒人問你的時候,最好不要發(fā)表意見。但是我生來就是個話特別多的人,我的表達(dá)欲望如滔滔大河,一發(fā)不可收。我一直喜歡說話,也努力讓別人喜歡聽我說話。結(jié)果,我成了一個靠寫字和說話掙錢的人,好好表達(dá),成了我的工作。
十歲時,我謹(jǐn)小慎微的爸爸教育我說:“女孩子要端莊,喜怒不要形于色?!蔽议L大了以后,發(fā)現(xiàn)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女孩子最好學(xué)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十分穩(wěn)定,要保持一種矜持的神秘。然而我是個大喜大悲,大紅大綠的人,基本上喜怒哀樂都在臉上。我想我一輩子也到達(dá)不了端莊和矜持了,卻因為坦率和真實,贏得了許多真心以對一生與共的朋友。
二十歲時,我一朋友憂心忡忡的跟我說:“女孩子不要說黃色笑話!誰敢和滿嘴黃段子的女生談戀愛呢!”面對飯局和黃段子,女孩子得體的表現(xiàn)當(dāng)然是微微含羞,眼波流動,顯示自己只是聽懂了但并不曾實際操作過,興致勃勃的說上一段,當(dāng)然談不上優(yōu)雅。但是我一直保持這種愛好,希望以后也能保持下去。事實就是,有人敢跟我談戀愛,而且還有不少人。懂得性,樂于談到性,從來沒有成為一個問題。我知道,有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賞我,因為我有趣,因為我大膽,因為我敢于冒犯禁忌。
二十五歲時,一個大姐語重心長的告訴我:“無論什么時候,對方問你談過幾次戀愛,答案是兩次。一個是初戀,一個是下一次。”我明白這思路,太多戀愛經(jīng)驗的女生,會讓人覺得經(jīng)歷復(fù)雜,不好掌握。在中國語境里,“復(fù)雜”,不是一個好詞兒。但是我不愿意撒謊。
任何時候,別人問我,你談過幾次戀愛?我都會老老實實的想一下,然后說出來。我的經(jīng)歷是我的珍寶,正因為我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才變成一個成熟豁達(dá)的人,我何必羞愧。也正因為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仍舊如此燦爛純真,我為自己驕傲。我走過一條長路,才站在你面前,我并不想擦去這一路走來的腳印??匆娔愕臅r候,我抬頭微笑,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
? 三十歲時,殷殷關(guān)切的長輩對我說:“女人不要太強勢了。太強大的女人就不像個女人,太強大的女人就更難找到對象了?!蔽铱戳撕芏嗝绹娪?,比如《冰雪奇緣》,比如《神奇女俠》,覺得特別有意思的一點是:超級英雄如果是個男人,發(fā)現(xiàn)自己有超能力,那是喜出望外如獲至寶;如果是個女人,那么得到一種力量是件恐怖的事,周圍所有人都勸她壓抑這種力量,否則會招來禍患。
害怕女人變得強大,女人也害怕自己變得強大。男人如果強大,就會得到無數(shù)愛,而女人強大了,則可能沒人愛。我饒有興趣的打量周圍的世界,發(fā)現(xiàn)這不是真的。
這就像一個迷信,一個咒語,一個言之鑿鑿的幻影。如果你看見一個強大的女人她單身,并不意味著她沒有人愛,也許,她只是很低調(diào)的在愛,也許,一個事實是,愛情已經(jīng)不再是她生命視野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其實,與她同樣成功的男人們,從未把愛情當(dāng)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生為女人,太在意“被愛”這件事了。
我們沒有“不被愛”的勇氣。
真理也許就是一組背反:
當(dāng)我們有了“不被愛”的勇氣,恰恰是我們“敢于愛”的開始。
現(xiàn)在我三十五歲了。仍然話多,仍然滔滔不絕,仍然沒學(xué)會矜持和端莊,仍然上一秒涕淚滂沱,下一秒笑逐顏開,上一秒抓狂崩潰,下一秒強勢重啟,上一秒大吃美食,下一秒努力減肥,上一秒熱情八卦,下一秒熱衷哲學(xué),上一秒散漫生活,下一秒專業(yè)敬業(yè),上一秒認(rèn)真迷茫,下一秒豁然開朗。仍然沒有結(jié)婚,仍然努力奔跑,拼命工作,仍然,享受愛情。
我的前半生就這么過來了。我覺得,我活得挺好。
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總會聽到各種各樣的訓(xùn)誡和忠告:不要穿得性感,不要紋身,不要愛上什么什么樣的男人,不要為約會買單,多少次約會之前不要帶他回家,不要選擇一份自由職業(yè),不要太努力奔工作,不要遠(yuǎn)嫁,不要離婚,不要不生孩子,不要剖腹產(chǎn)要堅持自然分娩,不要做職場媽媽,那樣會淚流滿面的錯過孩子的童年,不要做全職媽媽,那樣會淚流滿面的和社會脫節(jié)……
像一個女孩。
像一個女人。
像一個妻子。
像一個母親。
你最要緊的,是要符合這些標(biāo)準(zhǔn)。
你最要緊的,是要成為誰的誰誰。
如果不抓緊這些身份,這些人際關(guān)系,不抓緊這些生活里最要緊的人,你的生活,就建立不起來,你的人生,就沒有意義。
卻沒有人問你,你到底是誰?
拋開這些規(guī)定動作,我們到底是“誰”?
? 如果忘記這些“像”的要求,我們到底“是”誰呢?
如果你仔細(xì)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有一些美德,是專門為女人準(zhǔn)備的。比如純潔,比如順從,比如溫柔賢惠,善解人意。有一些人生目標(biāo),是專門為女人準(zhǔn)備的,比如從一而終,比如相夫教子,比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就是這些東西,我們特別熟悉都忘記了去質(zhì)疑,它們形成了一套牢不可破的標(biāo)準(zhǔn),將女人做成了一個個標(biāo)準(zhǔn)零件,把女人變成了單一安全的產(chǎn)品。放到貨架上,在婚姻市場上賣出去。它教唆我們,把安全當(dāng)成幸福。
坦白說,在某些暮色四合卻獨自一人的黃昏,在努力奔跑卻一斤沒掉的清晨,在拼命工作卻被陰險換掉的深夜,在許多許多疲倦脆弱的時刻,那些看上去很有道理的訓(xùn)誡和忠告,真的會像冷雨夜路邊餐廳的霓虹燈招牌一樣閃閃發(fā)亮,充滿誘惑:“來,聽我的,聽了你就暖和了,就安全了?!?/b>
然而每當(dāng)這種時刻,我的內(nèi)心里,總有一個小小的,頑固的聲音在問:“那樣的自己,是我真想成為的自己嗎?那樣的生活,是我真心渴望的生活嗎?”
?我想遵守的美德,是為全人類準(zhǔn)備的:比如勇敢,比如誠實,比如忠厚善良,豁達(dá)寬容;我想追求的目標(biāo),也是為全人類準(zhǔn)備的:比如明辨是非,比如身心強壯,比如追求卓越,比如自我懷疑能力和可貴的清醒……
活在這個世上,首先,我得活成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身為女人有很多樂趣,不過生而為人的樂趣要大得多。我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活得特別彪猛特別颯,生活也沒有給我什么懲罰。相反,我得到了好多禮物和鼓勵,一路過關(guān)打怪收獲金幣,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成高塔上等待拯救的公主,慢慢的把自己練成了一個戰(zhàn)士,一個勇士,一個被大家照顧也照顧大家的人,一個可靠的人,三十五歲了,生機勃勃,可愛并且酷。
當(dāng)然,我不是鼓勵你,為了打破而去打破,為了不同而去不同。真正的解放,來自直覺,來自你珍貴的感性,來自你內(nèi)心真實的聲音和渴望:不要羞愧,不要逃避,敢于正視自己,長長久久的看著自己,敢于時常傾聽你內(nèi)心的那個聲音,告訴你,你真的想要什么。
當(dāng)我感覺混亂的時候,給自己倒杯好酒,在陽光下擼一陣貓,好好的洗一個熱水澡,給自己親愛的閨蜜煲一鍋好湯并且一起喝光,或者去跑步,繞著小區(qū)跑,去秋日的公園里跑,也許我跑不到身體分泌出多巴胺,達(dá)到類似性高潮的體驗,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去跑42公里的馬拉松,我從不拿配速這些數(shù)據(jù)要求自己,我只是跑步,沒有目的的跑,隨心所欲的跑。隨著邁出的每一步,雜念厘清,我內(nèi)心的聲音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光明。跑步是孤獨的運動,跑步是我和自己的相處,每一步都跑向真實的自己。
?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女人似乎天生就比男人更了解自己和自己的需求。
做(還是作?)一個女孩。
做一個女人。
做一個妻子。
做一個母親。
做你自己。
如果你想談戀愛,十六歲還是六十歲,都可以;如果你想當(dāng)媽媽,二十歲還是四十歲,都可以;如果你想跳槽,想重新開始一份工作,二十五歲還是四十五歲,都來得及……我很欣賞一位優(yōu)雅的女性,叫曉雪,她說:“我反對一切以女性年齡為條件的建議,還有限制?!?/b>
好看的活,并且活得好看,想要什么,就大膽的去要,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想要成為誰,就去努力成為。不要害怕你與生俱來的敏感和感性,不要害怕你的強大和欲望,不要害怕你的野心你的冒險沖動,不要害怕,別人因此而不敢愛你。隨心所至,做自己。
這樣,我們才能在年華老去,生命最終時,能像木心一樣驕傲的說:“歲月不饒人,我也未曾饒過歲月?!?/b>
? 我有一句牢不可破的座右銘,陪伴我度過了很多艱難時刻。這句話是這么說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并且為自己的選擇買單。”這不是一碗雞湯,一塊糖果。三十歲前,我把這句話當(dāng)成勵志口號,喊給自己聽,尤其是前半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很提氣,很給力。三十歲以后,我漸漸痛痛體察到后半句,“為自己的選擇買單”,其實并不總是那么容易,但今時今刻,我默默的念完這句話,還是覺得敞亮痛快,無怨無悔。買得起單,意味著我沒有活成一個別人。
最重要的是,要喜歡這個自己;每一步都跑向更好的自己。要活成個人物,而不是活成個人設(shè)。
真實而生動的你,無懼任何挑戰(zhàn)。相信你自己,Wonder woman can be everyone!
?P.S.在我最不開心的日子里,除了寫字和貓,還有跑步陪著我。這個秋天,穿上adidas新款ULTRABOOST X All TERRAIN跑鞋,和我一起感性開跑,綿綿秋雨也阻擋不了我們的腳步和獨自上路的愉悅心情。打破束縛,從拒絕被定義開始。想跑就跑,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