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美國的華裔女演員改掉了她的中國姓氏,在網(wǎng)絡(luò)上引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姓,從小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什么是姓?雖然對于現(xiàn)在的姓,借用外國人的辦法來說明也并不困難,即是一個“家族的名稱”(family name),但是,真的說清楚姓的來源,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現(xiàn)在使用的姓,正式的稱呼應(yīng)當(dāng)是“姓氏”。國家公布一些重要的名單,就往往說“以姓氏筆畫為序”,這就是用的正式的稱呼。但是,真的要較起真來,姓和氏還并不相同。
姓是什么?
最早,姓是一個部族的稱呼。在古代,家族是社會的基本單位,所謂部族,實際上也是一個大的家族。這個部族的成員多多少少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也就是說,所有的部族成員都是某一個人的后代。在長期的實踐中,人們知道,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男女生育出的后代,往往不能健康成長。于是,需要到別的部族去“取”來女人,于是,部族就需要有一個名稱。這個名稱,就是姓。一個部族可分成不同的家族,這些家族都同姓。同姓的家族便不能通婚,所以,姓的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區(qū)分能不能通婚。所以古人說“姓,所以別婚姻(姓是用以區(qū)分能不能婚姻的)”。
氏是什么?
氏是同一家族中,表示不同支系的稱呼。姓與氏的區(qū)別,在周代分得比較清楚。中國古代是一個“宗法社會”,不同的支系要有自己的稱呼。在一國里,長子繼承君位,稱宗子,而次子和其他子嗣就還要分出去,稱別子。別子有時候就代表一個分支,比如,周代的魯國,是文王第四子周公旦的封地,周王是姬姓,所以,魯國國君也姓姬,但是這分出來的一支是魯,也就是姬姓的一個分支,稱為魯氏。這是一種情況,即諸侯以封國為氏。
有時候,別子名字,也可以作為這個家族分支的標(biāo)志,也稱為“氏”。
比如,我們看《論語》,孔子常常批評一個“季氏”。那要從魯桓公說起,魯桓公四個兒子,長子繼承君位,史稱魯莊公,三個別子,分別是慶父(字仲)、牙(字叔)和友(字季)。這三位的后代,便分別是仲孫氏(也稱孟孫氏),叔孫氏和季孫氏。季孫氏也常常被簡稱為季氏。他們當(dāng)然仍然都是姬姓。
孔子的祖上是宋國的貴族,宋國是子姓,所以,孔子姓“子”(這與“孔子”中的“子”字沒有關(guān)系,只是巧合)。其六世祖公孫嘉字孔父,所以,孔子便以孔為氏?!墩撜Z》:“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
卿大夫除了上面所說以某一位先人的名字為氏,也往往以封地為姓。如,屈原的祖上王子瑕(楚武王之子)被封在“屈”,他和他的子孫就以屈為氏。當(dāng)然,他們?nèi)匀慌c楚國同姓,即姓羋。
又如想出“假途滅虢”辦法的晉國貴族荀息,就是因封地在“荀”因而以荀為氏。他的不少子孫在晉國很有名氣,其中荀首又被封在“知邑”(古“知”“智”相通)從而開創(chuàng)了“知氏”(智氏),最后被趙、韓、魏三家在晉陽之戰(zhàn)中所滅掉的就是這個知氏的后人知瑤。
也有以居住地為氏的,如百里奚,南宮敬叔(魯國貴族),東門襄仲(魯國貴族)等等。
也有的以官職名為氏,如司馬牛(孔子弟子),樂正克(孟子的學(xué)生),祝鮀(衛(wèi)國人,《論語》“不有祝鮀之佞”之句)等等。
歷史上稱呼先秦的男人,決不能像后代一樣的稱姓名。男人只稱氏加名,如屈原,屈氏名原;孔丘,孔氏名丘等等。如文藝作品中那樣稱呼周武王為姬發(fā)、周公旦為姬旦等都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
但是,歷史上稱呼女子卻稱姓,與現(xiàn)在不同的是,姓放在稱呼的后面。如歷史上有名的文姜、哀姜,都是齊國國君的女兒,齊國為姜姓;季羋,是楚國國君的女兒;伯贏,是秦國的公主等等。由于同姓不通婚,所以,女子的姓往往比名還重要。魯昭公娶吳國的宗室女子,但是,吳、魯同姓,都姓姬,按照禮法是不能通婚的,為了掩蓋這個違反禮制的事情,魯國方面把這位吳國女子稱為吳孟子,就好象姓孟一樣?!墩撜Z》中記載了這件事,孔子說魯昭公是知禮的,從而被人批評,最后孔子作自我批評:“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有人說是孔子為國君諱,是不得已的,這本身就是禮)。
正因為姓對于女子是這樣重要,它標(biāo)明女子出自什么部族,從而起到“別婚姻”的作用,所以,“姓”這個字是女字旁。古人解釋為“女生”即女子出生之所在是有道理的。姚、媯、姬、嬴、姒等古姓帶有女字旁也就容易解釋了。有人從意識形態(tài)出發(fā),硬要解釋為所謂“母系”社會的遺存,是站不住腳的猜測。姓本身就是男子主導(dǎo)下的結(jié)果,其背后的科學(xué)基礎(chǔ)是Y染色體的遺傳性。
總之,正如古人所說,“姓所以別婚姻”,更多的是考慮人的自然屬性,“氏所以別貴賤”,更多的考慮人的社會屬性。氏是姓的分支,其來歷比較復(fù)雜。
到了漢代,姓氏就不分了,實際上漢代以后的所謂姓,大都指的是氏,所以就徑稱姓氏。
在兩千多年的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產(chǎn)生了許許多多姓氏。更由于因戰(zhàn)亂、政治迫害、經(jīng)濟原因等引起的改姓、冒姓、收養(yǎng)、入贅等,姓氏的生物學(xué)屬性已經(jīng)受到了很大的破壞,但是,其中仍然保留著巨大的生物學(xué)信息,對于科學(xué)研究仍然具有重大意義。
如今,我們的法律規(guī)定,子女的姓氏可以隨父也可以隨母,這在男女平等的社會進步的意義上,當(dāng)然無可非議,但是,對于保留姓氏的生物學(xué)信息來說,卻無疑是增加了混亂的程度。
又說到生活在國外的華人,在用外文表示自己的姓氏,是不是一定要保留原有的姓氏發(fā)音。我看這個問題應(yīng)該靈活對待。
我們生活在中國,用漢字表示我們的姓氏,這是一個傳統(tǒng)。但是,到了國外用外語表示姓氏,并不一定要保留發(fā)音。到了日本,還寫漢字,就不是保留發(fā)音了。所以,從理論上說,我們自己應(yīng)該可以決定我們姓氏的外語寫法,這是一個姓名權(quán)的問題。
另外,我們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還是應(yīng)當(dāng)有一點古人所說“己所弗欲,勿施于人”的人文情懷。
我們讀外國人的姓氏,那些輔音連著輔音的讀音,對于我們中國人來說,實在不是很習(xí)慣。那么長長的一大串漢字組成的姓氏,也實在令人頭疼。記得學(xué)習(xí)“高等數(shù)學(xué)”的時候,書上一位俄國人的姓氏命名的公式,奧斯特洛格拉得斯基公式,不好讀,不好寫,恨不得讓他改一個姓氏。那些到中國生活的洋人,有不少也確實取了一個漢名。遠一點的有Giuseppe Castiglione,取名郎世寧,我們覺得很好,比讀朱塞佩·伽斯底里奧內(nèi)順口得多,略近一點的有Joseph Needham改稱李約瑟,大家都覺得好。沒有一個中國人譴責(zé)他們“忘記了祖宗”(他們也是有祖宗的)。
那些外國人讀我們的姓氏發(fā)音,其實也是別扭的很,“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很多音他們也發(fā)不出來,覺得稀奇古怪。推己及人,所以我覺得中國人到外國去,改稱一個當(dāng)?shù)厝四軌蝽樌x出,覺得好聽悅耳的姓氏,便于與當(dāng)?shù)厝藗兊慕涣?,并沒有什么不好。
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有關(guān)部門不應(yīng)當(dāng)什么都弄得“標(biāo)準(zhǔn)化”,一刀切,特別在立法(包括制定“條例”)的時候,還是應(yīng)該謹慎一點,考慮得更加周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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