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山是耶路撒冷最重要的宗教圣地。伊斯蘭教與猶太教都視圣殿山為自己的圣地。圖為11月27日正在圣殿山上拍照的游客。法新社
本報記者 范小林 楊志望 發(fā)自耶路撒冷
“新一輪的暴力浪潮，已經把耶路撒冷推到了火山口邊緣，每一天，沖突都一觸即發(fā)?！币陨姓卧u論家約西·梅爾曼在他的文章中寫道。
的確，過去一個多月來，歷經多起血腥暴力襲擊事件，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警察的沖突幾成常態(tài)，耶路撒冷的安全形勢，就像進入雨季的圣城天氣，瞬息萬變，令人不安，不知下一刻會走向何方。
數(shù)年來相對平靜的耶路撒冷局勢驟然緊張，可以說是從7月初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少年胡迪艾爾被猶太極端分子殺害開始的。此后，以色列對加沙地帶展開50天的“護刃行動”，以巴沖突激化。戰(zhàn)爭結束后，猶太人進入傳統(tǒng)的“猶太新年－贖罪日－住棚節(jié)”長假期，阿拉伯人也在過宰牲節(jié)，圣城居民緊繃的神經似乎開始松弛下來。
然而，表面的平靜并沒能維持多久，10 月下旬，耶路撒冷沖突再起，并愈演愈烈。
11月初，耶路撒冷連續(xù)發(fā)生巴勒斯坦人駕車襲擊輕軌車站以及持刀襲擊猶太人事件，最終在11月18日，發(fā)生了舉世震驚的猶太會堂襲擊事件。
新一輪沖突從一個村莊開始
步出耶路撒冷老城的糞廠門，路對面就是依山而建的阿拉伯人村莊錫勒萬。新一輪沖突正是從這個人口密集的村莊開始的。
錫勒萬緊鄰老城的圣殿山和西墻，是傳統(tǒng)的阿拉伯人居住區(qū)，但也被考古學者認為，這里是古代以色列王大衛(wèi)建城之地，擁有西底家水道、西羅亞池等《圣經》古跡。一些猶太右翼宗教組織在1967年以色列吞并東耶路撒冷后，想方設法加強猶太人在錫勒萬的存在?！按笮l(wèi)城基金會”和“祭司的王冠”是以此為目標的兩個比較活躍的猶太人組織。
大衛(wèi)城基金會與以色列考古和國家公園部門合作，主要通過興建旅游景點、考古和其他文化活動，來強調猶太人與耶路撒冷的歷史淵源。他們在圣殿山下建立了考古公園，在錫勒萬修建了“大衛(wèi)城”。通過多年經營，“大衛(wèi)城”已經是每年吸引近50萬游客前往的旅游景點，然而門口持槍而立的以色列警察表明，這不是單純的景點，而是折射出以巴矛盾和沖突的爭議地點。
為了讓猶太人重新回到錫勒萬居住，這兩個組織通過境外捐款，以各種途徑在錫勒萬購買或非法取得房屋，并將這些住房出售給猶太定居者。至2014年，已經有90戶猶太定居者、大約500名猶太人如同縫里插針，擠進有5萬阿拉伯人的錫勒萬居住。他們每次出入都需要以警察或私人安保人員護衛(wèi)。
“這些定居者和保護他們的警察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大混亂和不安，”錫勒萬的巴勒斯坦居民納賽爾說，“他們就是硬要住進來，把這里猶太化。如果我們反對，警察就會把反對的巴勒斯坦人抓走?！?/p>
今年9月，7戶新的猶太定居者家庭在重兵保護下搬進錫勒萬；10月20日，又有9 戶猶太定居者趁著夜色搬入錫勒萬的兩棟樓房中，引發(fā)當?shù)鼐用衽c警方和定居者之間的激烈沖突。連以色列總統(tǒng)里夫林都譴責定居者這種“偷偷摸摸趁著黑夜搬進偷來的房子里”的挑釁行為。
“祭司的王冠”發(fā)言人丹尼爾·盧里亞不同意“偷”的說法。他對記者說，1880年代猶太人曾在西羅亞（極端宗教猶太人士對錫勒萬的稱呼）建立過一個社區(qū)，但毀于上世紀20年代阿拉伯人的“暴亂”，猶太人有權重返那里居住。“我們是通過合法途徑買的房子。我認為猶太人有權在耶路撒冷的任何地方居住，我們本來就是這片土地的合法繼承人，”他批評以色列政府做得還不夠，以致猶太人不能在東耶路撒冷獲得更多土地和住房。
10月22日，始于錫勒萬的沖突開始擴散，一名錫勒萬的巴勒斯坦居民開車撞向耶路撒冷輕軌車站人群，造成包括一名嬰兒在內的兩人死亡，引發(fā)新一輪巴勒斯坦人襲擊猶太人浪潮。
圣殿山是以巴沖突的火藥桶
10月29日晚，極右翼的猶太拉比耶胡達·格里克走出以以色列前總理貝京命名的會議中心，他剛在主題為“猶太人重返圣殿山”的會議上發(fā)完言。一名騎著摩托車的巴勒斯坦人來到他面前，問他是不是格里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這名巴勒斯坦人向格里克連開數(shù)槍后逃走。
格里克身中4槍，但幸免于難。以軍連夜搜尋襲擊者，于第二天凌晨將襲擊者射殺于其在東耶路撒冷阿布·圖爾區(qū)家中樓頂平臺，引發(fā)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大規(guī)?？棺h和與警察的暴力沖突。
格里克是何許人呢？這名美國出生的猶太人是“圣殿山遺產基金會”主席、“圣殿研究所”總干事。這個基金會及下屬的研究所又是個什么組織呢？這要從位于耶路撒冷老城的圣殿山說起。
圣殿山是耶路撒冷最重要的宗教圣地。這片面積約有225畝的山頂高臺猶如耶路撒冷的心臟，阿拉伯人稱它為“尊貴禁地”，因為上面有伊斯蘭教的第三大圣地阿克薩清真寺，還有幾乎成為耶路撒冷標志的金色圓頂清真寺。但它同時又是猶太教最神圣的地方，猶太人稱它為圣殿山，因為猶太教中的第一圣殿和第二圣殿皆建于此。猶太教徒還相信，這里還將是彌賽亞到來時重建第三圣殿的地點。
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后，以色列控制了整個老城，猶太人第一次得以到圣殿山下的西墻禱告。但圣殿山的管轄權仍歸約旦，具體事務由穆斯林“瓦合弗”（伊斯蘭教信托委員會）負責，治安權則由以色列警方控制。
猶太人可以作為普通游客參觀圣殿山，但不被允許在圣殿山禱告。
格里克所領導的組織主張猶太人重返圣殿山，在圣殿山上自由禱告，最終在那里建造第三圣殿，并且要恢復獻祭儀式?！拔艺J為每個人都有去圣殿山禱告的權利，我們猶太人也同樣擁有這個權利，那里畢竟是猶太教最神圣的地方?！痹诟窭锟擞龃淌录l(fā)生后，這個組織的發(fā)言人雅科夫·海曼對記者說。
主張猶太人去圣殿山禱告甚至建立第三圣殿的想法，以前在猶太人中并非主流，也沒有多少關注度和支持者。因為根據正統(tǒng)猶太教規(guī)，猶太人是不可以去圣殿山上的。圣殿山的入口懸掛著首席拉比告誡猶太人禁止進入圣殿山的警示牌。圣殿山被認為猶太教最神圣的至圣所曾經的所在地，只有大祭司每年才被允許在贖罪日進入至圣所一次。大部分正統(tǒng)猶太教徒都避免登上圣殿山，以防止自己不慎踏入至圣所。
然而，隨著以色列對整個耶路撒冷的控制，要求猶太人進入圣殿山的主張日漸強勁，支持者也越來越多。除了格里克為代表的宗教組織，一些以色列極右翼政治人物、議員等，多年來鼓吹猶太人有權進入圣殿山，這些極右宗教和政治人物經常在警方護衛(wèi)下登上圣殿山，被巴勒斯坦人視為不能容忍的挑釁，但以政府對此卻予以縱容。
圣殿山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以巴沖突的火藥桶，也是以巴關系的晴雨表。2000年，以色列前總理沙龍強登圣殿山，引發(fā)第二次巴勒斯坦人起義。阿克薩清真寺的照片，掛在每一戶巴勒斯坦穆斯林家中。圣殿山的任何沖突，都會在整個伊斯蘭世界引起極大波瀾。
東耶阿拉伯人走向起義
最近一輪的沖突，與以往襲擊者來自約旦河西岸不同，這次的巴勒斯坦襲擊者多來自東耶路撒冷。
以色列在1967年吞并東耶路撒冷，并宣布整個耶路撒冷為其不可分割的首都，雖然國際社會并不認可，但多年來，以色列致力于建設一個統(tǒng)一的耶路撒冷，努力營造東、西耶路撒冷已融為一體的現(xiàn)實。
“東耶路撒冷人跟我們去同一個購物中心購物，去同一家電影城看電影，去同樣的飯館吃飯，我們已經把他們視為彼此融合的一部分?，F(xiàn)在證明，這一切不過是我們的幻覺?！弊≡谖饕啡隼涞囊幻q太人對記者說。
東耶路撒冷30萬阿拉伯人，是個特殊的存在。雖然他們也被新聞媒體稱為巴勒斯坦人，但身份卻與約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不同——他們比西岸的巴勒斯坦人享受更多自由。但是，他們又與阿拉伯裔的以色列公民不同?？梢哉f，他們處于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夾層，身份更加復雜。
他們不是以色列公民，但也不屬于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管轄（盡管巴方堅持處于以色列控制和管理下的東耶路撒冷將是未來巴勒斯坦國的首都）。他們擁有以色列的長期居住證，簡稱“藍卡”，是耶路撒冷的永久居民。他們可以在以色列境內自由出入，享受以色列的醫(yī)療保險和其他社會福利，擁有耶路撒冷市政選舉權，但卻沒有以色列議會選舉的投票權。不過，這些已足以令他們的處境大大優(yōu)于西岸的巴勒斯坦人。
然而，人口占耶路撒冷40%的東耶路撒冷阿拉伯人，得到的市政撥款卻不足10%。東耶阿拉伯社區(qū)社會經濟發(fā)展比起西耶猶太人落差極大，無論交通、衛(wèi)生、醫(yī)療、教育等條件都很落后。東耶的阿拉伯人經常抱怨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比如，他們的垃圾無人處理，他們很難得到建房許可證，75% 以上的東耶阿拉伯人生活在貧困線之下。
一名熟悉東耶情況的以色列左翼和平組織人士對記者說，“胡迪艾爾遇害和加沙戰(zhàn)爭點燃了東耶巴勒斯坦人的怒火，讓他們更加認同自己的巴勒斯坦人身份，他們的抗爭就是對自己身份的回歸?！?/p>
在一系列襲擊事件發(fā)生后，以色列在東耶路撒冷增加警力，設置路障，對鬧事者更嚴苛的量刑（比如投擲石塊最多可判刑20 年），逮捕了數(shù)千名巴勒斯坦人，東耶儼然成為戰(zhàn)區(qū)。以軍還拆毀襲擊者家庭住宅，將襲擊者家屬驅逐出耶路撒冷，取消他們的永久居留權，甚至不歸還襲擊者尸體。
在政治上，內塔尼亞胡宣布在東耶擴建猶太人定居點，推行“猶太國家”法案。這些措施非但無法平靜局勢，反而形同火上澆油。以色列媒體認為，以色列正面臨第三次巴勒斯坦人起義，只不過這次起義的是東耶的巴勒斯坦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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