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就如一代清史研究大家孟森先生所言,“世宗之立,內得力于隆科多,外得力于年羹堯,確為實事”。年羹堯在康雍皇權更迭的過程中,確實做出了絕對不容磨滅的巨大貢獻,這一點在《雍正王朝》中得到了較為完美的還原。在《雍正王朝》的演繹中,自皇四子胤禛“江南募捐”開始,年羹堯就開始了自己謀取擁立之功、鼎力助主的長期職業(yè)規(guī)劃。從杭州將軍手下的參將,到京中任職;從四川提督到四川巡撫,再到陜甘總督乃至雍正朝時期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看似步步高升、一帆風順的仕途之路,卻時刻被皇四子胤禛、被雍正皇帝牢牢掌握于手中。說到底,年羹堯只是皇四子胤禛向皇權進攻、維護皇權的一枚棋子。“血洗江西鎮(zhèn)”以后,未受處罰反被晉升四川巡撫的年羹堯,主動向皇四子胤禛要來一串平日念經(jīng)用的佛珠,從此,年羹堯便走上了一條注定滅亡的不歸路。
按照年羹堯自己的說法,“我年某也是進士出身,書生意氣,動不動上萬言書,聳人聽聞的事,我也做過”,進士出身的年羹堯必定對前朝歷代功高震主、驕橫跋扈之輩的歷史教訓,了然于胸。
可明知道自己的瘋狂舉動,必定帶來滅亡,年羹堯為何還要拼命作死呢?
尤其是被賜自盡之前,年羹堯明知自己的所言所行受此處置,已屬雍正皇帝開恩,可為何還要號啕大哭?是后悔自己所為,還是心寒于雍正皇帝所行?
其實,只有讀懂了那串佛珠,才能讀懂年羹堯的無奈,才能弄明白年羹堯被賜自盡前的號啕大哭,只是解脫以后的釋放而已。
那串佛珠,到底代表了什么?
“血洗江夏鎮(zhèn)”以后,皇四子胤禛借故開始了對年羹堯的首次敲打:
“這鐘也邪性,沒個準點兒,我看還得送造辦處去修修!”
很明顯,這個被皇四子胤禛說成“邪性”的鐘,就是敲打年羹堯的用辭。“送往造辦處修修”,更是足以讓年羹堯心驚膽戰(zhàn)的暗示。此時的年羹堯,雖為一省提督,位高權重,但其政治生命、仕途發(fā)展仍然甚至會始終牢牢掌握于自己的主子——皇四子胤禛的手中?;仕淖迂范G的一句話,可以將年羹堯捧上天,更可以將其一下摔死。
所以,即使沒有柏林寺里的數(shù)日參禪,犯下如此大錯卻未受懲治,反倒被晉升四川巡撫的年羹堯也必定會向皇四子胤禛“表忠心”、“訴衷腸”并以實際行動讓其放心。臨行前,年羹堯向皇四子胤禛要了兩樣東西,除了李衛(wèi)和翠兒以外,還有那串“主子平時念經(jīng)用的佛珠”。
在自己成為一方封疆大吏的關鍵時刻,李衛(wèi)這個對皇四子胤禛極為忠誠的小奴才,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會被皇四子胤禛趕出府去?
四爺府向來以“鐵門栓”出名,正常情況而言,李衛(wèi)和翠兒的丑事應該是拼命掩蓋、秘密處理??衫钚l(wèi)和翠兒這對嚴重影響四爺府名聲的奴才,為何就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了年羹堯拜見皇四子胤禛的必經(jīng)之路?
李衛(wèi)到底被皇四子胤禛賦予了何種差事,年羹堯心里難道會不清楚?
他當然清楚,只不過讓李衛(wèi)在自己身邊監(jiān)視自己,正好是一個能夠證明自己忠心不二的絕佳機會;只不過相較于別人而言,李衛(wèi)在自己身邊對自己更有利;所以,年羹堯也只能順水推舟,順手救下李衛(wèi)。
除了主動求來一個監(jiān)視自己的眼線,年羹堯還必須用皇四子胤禛更能信服的辦法,證明自己會堅定站在“四爺黨”這條大船上。向皇四子胤禛要來那串佛珠,年羹堯給出了如此解釋:
“有一點,奴才會銘記在心。主子,您是菩薩轉世,奴才應該做一個護法的金剛!”
啥意思?
年羹堯再是榮升巡撫,再是于地方開府建牙的封疆大吏,也只是翻不出皇四子胤禛手心的小角色。面對皇四子胤禛這位真菩薩,年羹堯愿永遠只做護法金剛,堅定站位、矢志不移。
如此忠心之言,自然會讓皇四子胤禛欣喜,那一句“你能悟到這一點,可見是佛法無邊”就是對年羹堯最大的認可,更是讓其對年羹堯暫時放心的表現(xiàn)。而那串佛珠,就成了皇四子胤禛緊緊拴住年羹堯的代表。從求來佛珠,到被賜自盡的“替我還給他”,年羹堯再囂張跋扈、再不可一世,也始終被皇四子胤禛、被雍正皇帝牢牢掌握于手中,從未改變。
自從戴上這串佛珠,年羹堯便開始了身不由己的被動命運:
奪嫡時,年羹堯只能拼命向前
四川巡撫任上,年羹堯確實沒讓皇四子胤禛丟臉,李衛(wèi)和皇四子胤禛之間往來的書信中,也始終未出現(xiàn)年羹堯的負面消息,直到西北戰(zhàn)亂再起。
傳爾丹的六萬大軍,全軍覆沒,原因何在?
監(jiān)管兵部的皇十四子胤禵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難道監(jiān)管戶部的皇四子胤禛就脫得了干系嗎?皇八子胤禩、皇十四子胤禵想爭奪西北的帶兵之權,以增加奪嫡勝算;難道,擁有帶兵出身之皇十三子胤祥的“四爺黨”就不想爭奪這個帶兵之權?
鄔思道分析道:
“皇上還在觀望,觀望八爺,更在觀望四爺您!太子一位虛懸,皇上又日見蒼老,這大清的繼位人才是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思。這繼位人,皇上心里早就有數(shù)了,可一直沒將他抖落出來,一是為了保護他,以免他重蹈廢太子的覆轍;二是要進一步觀察他,看他這個人是不是有人君的氣宇。您如果真有這個氣宇,您一定要力保十四爺出任這個大將軍,而不是去爭這個大將軍!”
可皇四子胤禛的回應,則將其心里的真正打算暴露無遺:
“可十萬大軍在他手里,萬一......”
鄔思道早就明白皇四子胤禛爭奪西北帶兵之權所行之事,只不過不能也不敢直接說破,只能履行幕僚職責,予以理性勸誡:
“不是在他手里,而是在朝廷的手里。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西北用兵打的是糧草是后援,而接濟調配大軍糧草的是陜甘總督。只要爭取到這個位置,就能節(jié)制他十萬大軍、百萬大軍?!?/strong>
直到此時,皇四子胤禛才明白傳爾丹的全軍覆沒,到底能給自己到來何種利益!年羹堯,再一次成為了皇四子胤禛手中用以政治交換的工具,成為了奪嫡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而此時的年羹堯,已經(jīng)在遠離京城的四川被閑置了數(shù)年,眼看康熙皇帝日漸蒼老,眼見“九子奪嫡”愈演愈烈,年羹堯這個只能通過擁立之功才能繼續(xù)自己仕途發(fā)展、家族榮光的潛邸奴才,心中會有多著急,可想而知。
更何況,接到兵部例文的年羹堯,先行拜會皇十四子胤禵,再由胤禵“攜帶”拜會皇八子胤禩,本就有著脅迫、被動的意味。再加上,被閑置數(shù)年以后,如果年羹堯再不向皇四子胤禛證明自己的炙手可熱、爭相拉攏;再以一副堅定服從、絕無二心的奴才形象面對皇四子胤禛;他距離擁立之功不是照樣很遠嗎?他的妹妹年秋月,不還是一個只能伺候別人的下人嗎?
更何況,不管是皇八子胤禩、皇十四子胤禵還是自己的本主皇四子胤禛,哪個不是一句話就能將自己剝得干干凈凈的大人物?哪個是自己能拒絕就拒絕的所在?
再說了,不管年羹堯回京如此安排自己的拜會順序,不管自己如何向皇四子胤禛表忠心,類似“血洗江夏鎮(zhèn)”以后的訓斥必定還會發(fā)生,皇四子胤禛對自己的敲打甚至會更為直接、露骨。與其如此,年羹堯還不如在奪嫡的最后關頭賭一把大的,為自己,為家族,更為一個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勇敢進取、始終不止的上進心。
雍正朝,年羹堯于西北領兵,更顯無奈
和“血洗江夏鎮(zhèn)”的訓斥以后,經(jīng)過接任陜甘總督時的訓斥,于西北任職的年羹堯有一次經(jīng)過了忠心耿耿的數(shù)年沉寂。只不過,這次沉寂充分保證了康雍皇權的平穩(wěn)更迭,順利實現(xiàn)了立下“擁立之功”的政治夢想。
可立下如此功勛的年羹堯,并未像隆科多那樣,迅速實現(xiàn)官職的晉升、爵位的封賞,仍然在西北等待著召喚,直到西北戰(zhàn)亂再起,雍正皇帝急需用一場戰(zhàn)事的勝利為穩(wěn)固統(tǒng)治根基、為壓制朝廷上下的負面輿論。
西北戰(zhàn)亂再起,雍正皇帝一開始就想任命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嗎?
在御前的軍事會議上,廉親王允禩如此建議:
“皇上,臣弟以為首先是調集大軍,因為西北到處是沙漠荒原,如果我們沒有數(shù)倍于敵軍的兵力,是絕對不會取勝的。但是,從各地調來的軍隊,如果沒有一個既懂兵法又有身份的人去統(tǒng)領的人是不行的,就像當年先帝為什么用老十四去統(tǒng)兵,就是這個道理?!?/strong>
不可否認,皇八子胤禩此言的最大目的乃系為皇十四子胤禵出任大將軍王提供輿論基礎,但“既懂兵法又有身份”這等大將軍的必備條件建議,也確系理性分析。
如果,雍正皇帝果真是因為年羹堯的身份不足以擔任大將軍,才會暫時擱置任命,那么在“八爺黨”積極爭取大將軍一職時,雍正皇帝為何不再顧及這方面的影響,就直接任命年羹堯為大將軍了呢?
所以,雍正皇帝在最初階段并不想任命年羹堯出任大將軍,因為他對年羹堯始終有個不能釋懷的質疑,直到李衛(wèi)將其打消。
和李衛(wèi)共同用膳的時候,雍正皇帝問及了大將軍的任命建議。李衛(wèi),雖然已經(jīng)成為了江蘇巡撫,貴為一方封疆大吏,但其只是一個流浪乞丐出身的潛邸奴才,對軍事形勢、對武職任免全然不懂,雍正皇帝為何會問這樣一個人關于大將軍任免的建議?
因為雍正皇帝知道鄔思道在李衛(wèi)府上,他真正想要問的是鄔思道關于這次大將軍任免的建議。因為,雍正皇帝真正擔心的并非朝廷內外的反對勢力,更非西北叛亂,而是“大智近妖”的鄔思道和“統(tǒng)兵數(shù)年”的年羹堯會結成聯(lián)盟,這一文一武的最佳組合才是對雍正皇權最大的威脅。
鄔思道通過李衛(wèi)向雍正皇帝舉薦年羹堯出任大將軍,反倒讓雍正皇帝看到了兩人之間的坦蕩交往、清白關系,才讓雍正皇帝下定了任命年羹堯為大將軍的決心。
只是,這一切和年羹堯有何關系?他只不過是再一次被手中的佛珠牽引,勇赴前線,成為雍正皇帝維護皇權,壓制負面輿論的統(tǒng)治工具。從陜甘總督到撫遠大將軍,年羹堯看似得到了擁立之功的巨大回報,但實際上,他仍然在雍正皇帝設定的圈子里轉悠,仍然被那串佛珠牢牢掌控。
和叛軍對決,年羹堯真能速戰(zhàn)速決嗎
就算年羹堯在走向仕途頂點之前,屢受脅迫,可如果他在成為大將軍以后,和叛軍迅速決戰(zhàn),一舉為雍正皇帝立下不世之功,不就落得善終了嗎?
可事實果真如此嗎?
叛軍主力到底在哪,年羹堯果真不清楚嗎?別忘了,這個掌管西北大軍糧草供應,在陜甘總督任上經(jīng)營數(shù)年的年羹堯,必定對西北局勢乃至叛軍活動軌跡,可能的藏身地點非常清楚,他之所以不急于同叛軍決戰(zhàn),原因有三:
1、單就康熙朝而言,大清王朝和西北部盟進行了數(shù)次大規(guī)模作戰(zhàn),每次都是耗盡了人力物力,費盡千辛萬苦才取得階段性勝利。傳爾丹的六萬大軍,全軍覆沒;皇十四子胤禵于西北耕耘數(shù)年,才得短暫和平。
年羹堯即使能夠一舉將叛軍擊垮,就不怕打臉之前的歷任大將軍嗎?就算皇十四子胤禵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祖宗基業(yè),希望年羹堯速戰(zhàn)速決,那些兵部、戶部的官員呢?也就是說,如果年羹堯短時間內解決西北戰(zhàn)亂,會打臉一大批前朝老臣,更會得罪這些曾經(jīng)在西北平亂中并未全力以赴的官員們。
就此來看,就算年羹堯立下戰(zhàn)功,獲得雍正皇帝的嘉獎,隨之而來的必定是足以淹死自己的彈劾奏折。
2、就像當時皇八子胤禩試圖陷害時任大將軍王胤禵的“勸諫信”一樣,“西北戰(zhàn)事平定之時,即吾弟失去兵權之時”,如此勸言并不是沒有道理。對于當朝皇子尚且如此,對于潛邸奴才出身的年羹堯,豈不更是如此。
和叛軍速戰(zhàn)速決以后,年羹堯是能立下不世之功,但本就對其疑心不減的雍正皇帝,如果將其兵權收回,年羹堯是能位列殿閣,進入軍機處;還是能繼續(xù)擔任一方封疆大吏?恐怕,被封公爵,閑散擱置的可能性更大吧!
3、經(jīng)過“九子奪嫡”事件以后,唯一能夠讓年羹堯體現(xiàn)自我價值的地方,就只有一個仍有戰(zhàn)亂的西北地區(qū),年羹堯必須留出足夠的時間,以便于自己經(jīng)營和控制好這方樂土。更重要的是,只有證明叛軍的強悍,保證叛軍不會永遠消失,才能保證年羹堯對西北地區(qū)的控制。
那么,既然年羹堯如此打算,為何在鄔思道來到西北,兩人之間進行了一場都心知肚明的對話后,年羹堯就立即消滅了叛軍主力呢?
因為年羹堯于西北的權威已然明確,因為大清國庫馬上就要見底,更因為他并不明確鄔思道的前來是不是雍正皇帝給自己的另一次敲打。
西北大功以后,年羹堯為何如此跋扈
可如果取得西北大勝以后,年羹堯并未出現(xiàn)恃寵而驕、驕橫跋扈的負面舉動,是不是就能躲過一死,躲過雍正皇帝的那條白綾呢?
別忘了,以雍正皇帝在年羹堯身邊安插的眼線之多,他不可能不知道鄔思道曾經(jīng)到過西北前線,更會明確經(jīng)過鄔思道的指點,年羹堯才會一舉平定西北叛亂。如果,立下如此顯赫戰(zhàn)功的年羹堯謙卑謹慎、卑躬屈膝,一改素日“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的囂張模樣,對其極為熟悉的雍正皇帝會作何感想?
會不會懷疑年羹堯的背后有高人指點?甚至,會不會懷疑年羹堯已然和鄔思道結成了聯(lián)盟?也就是說,如果不跋扈,如果不囂張,年羹堯死的更快!
憑心而論,年羹堯在雍正皇帝面前的舉動,果真就是僭越逾制、囂張跋扈嗎?
周亞夫的手下,如果不是只認軍令不認皇令,漢景帝能如此器重周亞夫,讓其出將入相嗎?
年羹堯為何亂箭射死福寧安,而不按照軍法處置?不就是年羹堯請示過雍正皇帝,不得不進行的權威維護嗎?沒有軍令如山,何來西北戰(zhàn)事勝利!沒有只認軍令,不識皇上的部將,年羹堯又該如何統(tǒng)領幾十萬大軍!
張廷玉手中那份長長的請功名單,就是年羹堯囂張的表現(xiàn)嗎?不如此,年羹堯如何向手下將士交代!又如何繼續(xù)鎮(zhèn)守西北,為雍正皇帝守住一方疆土!相比較于年羹堯的跋扈囂張、僭越逾制,西北戰(zhàn)亂再起或者西北將士兵變,哪個罪過更大?
再說年羹堯的末日來臨時期,如果他真想謀反,就憑他在西北經(jīng)營的時間和權威,岳鐘琪果真能輕輕松松奪過西北軍權?
所以,從開始到最后,年羹堯都只是雍正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就連最后階段的連連貶黜,也只是雍正皇帝用以敲打別人的樹威工具而已。賜死年羹堯,就非得讓李衛(wèi)去嗎?雍正皇帝的真正用意,還不就是想讓李衛(wèi)看看年羹堯的下場,讓其始終警醒,不要步年羹堯后塵的敲打嗎!
李衛(wèi)趕來之前,年羹堯和小牧童的一場對弈中,小牧童在畫棋局時,為何先畫四道內線,再用一個四方框框起來?這不是順序顛倒的畫法嗎?
此時的小牧童,代表的就是雍正皇帝;那四道內線就是雍正皇帝從開始就為年羹堯設定的命運路線;而那個四方框,不就是那串將年羹堯緊緊控制、嚴格掌握的佛珠,由不得其囂張,更由不得其走出手心半步嗎!
被賜自盡,年羹堯沒哭;丟下那串佛珠的時候,年羹堯號啕大哭,不是因為后悔自己所行,更不是因為對雍正皇帝所行心涼,而是對解脫數(shù)十年無奈束縛的盡情釋放?;蛟S,只有死,年羹堯才能真正活成一個“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的漢子。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