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周游列國，三次較長時間滯留于衛(wèi)國。司馬公也記載了三次，但第二次左看右看怎么也不順當。輾轉(zhuǎn)求證，得出三次時間：第一、二次事衛(wèi)靈公，即前497-496年；前493年。第三次事衛(wèi)出公，即前488-485年。
原來，《史記·孔子世家》流傳至今的版本，有錯簡。不妨將孔子再度仕衛(wèi)的文字，一般分為17小節(jié)（按原來順序逐一編號），先一一考證，再一一歸原，還原司馬公的本來意思，也還原孔夫子的履歷。
一、原順序的時間考證
1.孔子遂適衛(wèi)：這顯然是第一次到衛(wèi)國，時間是前497年秋冬了。因為，這是投親靠友“住子路妻兄家”，后來兩次就大不相同，3.和15.都是“住蘧伯玉家”。
2.過匡，3.過蒲：蒲邑、匡邑，即今長垣縣縣城及孔莊村，在當時是衛(wèi)國、陳國之間的必經(jīng)之路。
4.去曹適宋，5.適鄭，6.遂至陳：顯然是離開衛(wèi)國前往陳國，至于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孔子世家》這里沒有提供可以考證的史料，就需要佐證了。《左傳·定公十五年》：“十五年（前495）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焉?！薄秶Z·魯語》：“吳伐越，墮會稽，獲骨焉，節(jié)專車。吳子使來好聘，且問之于仲尼?！边@兩篇皆以魯國記史，從《左傳》可知，前495年子貢已在魯國。子貢識大體，全大節(jié)，孔子卒結(jié)廬守墓六年，18歲師從孔子，前497年秋孔子司寇職被解聘而離魯適衛(wèi)，其僅23歲肯定隨行。從《國語》可知，這是前494年的事。魯哀公元年（前494），吳王攻入越國腹地，迫使越王在會稽山求和?！皡鞘箒砥浮?，未說到哪，是因為是《魯語》，自然是到魯國。可證孔子前494年在魯國。
6.之末還列舉了諸多史事：其一“吳王伐陳取三邑”，是前496年。其二“趙鞅伐朝歌”，前496年因齊宋衛(wèi)聯(lián)軍相救，趙鞅師潰，前494年再伐朝歌，圍攻三年至前492年大勝。其三“楚圍蔡，蔡遷于吳”，前506年吳蔡聯(lián)軍伐楚，攻入郢都；前493年受楚國威逼，蔡國遷都至吳國邊境州來（今鳳臺縣）。其四“吳敗越于會稽”，乃前494年之事。顯而易見，“孔子至陳，歲余”這段時間，不會早于前494年。
7.陳愍公問石砮，8.居陳三歲：陳閔公前501—478年在位?！皢柺e”是孔子剛到陳國不久的事。“居陳三歲”，“會（趕上了）晉楚爭強，更伐陳，吳侵陳，陳常被寇”，孔子居陳國這幾年，正是陳國亡國前夕：前534年，陳內(nèi)亂，哀公自盡，司徒招立留為君；楚靈王使公子棄疾伐陳，留奔鄭，棄疾為陳公。前506年冬，吳破楚，召陳懷公未果；再四年復(fù)召而羈留，懷公死于吳，陳立其子越為湣公。前496年，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而去?？鬃与x陳去葉那年，即前489年，吳復(fù)伐陳，陳告急于楚，楚昭王來救，吳罷兵。再至前485年，楚伐陳；前478年（孔子死后第二年），楚惠王殺陳湣公，陳亡。
9.過蒲，公叔氏以蒲叛：這應(yīng)該是孔子第二次前往衛(wèi)國途中，因為“公良孺從行”，說了一段話：“吾昔從夫子遇難于匡，今又遇難于此，命也已。吾與夫子再罹難，寧斗而死?！薄拔簟庇诳铮敖瘛庇谄?，若是同一次的接連之事，斷不會曰“昔”與“今”?？芍洹皬姆蜃印毙?，“昔”是第一次，“今”是第二次。
10.問曰蒲可伐乎，11.靈公老，孔子行：這是孔子一行到了衛(wèi)國之后的事?！皢柶芽煞ァ?，顯然是因為“公叔氏以蒲叛”?！办`公老，孔子行”，這是靈公衰老將逝之兆，衛(wèi)靈公卒于前493年；故孔子第二次離衛(wèi)，不晚于前493年。
12.佛肸畔：這是不晚于前490年的事。佛肸為晉卿趙鞅家臣，任中牟宰時間難細考，其叛的時間大致可考。前496年，趙鞅師潰，前494年冬圍朝歌三年迫使“范、中行”棄城逃邯鄲，前491年秋冬圍降邯鄲，“荀寅奔鮮虞，趙稷奔臨”。前490年春，“晉圍柏人，荀寅、士吉射奔齊”；夏“伐衛(wèi)”、“圍中牟”，次年春“伐鮮虞”皆為懲治其幫助范氏。（《左傳》）。中牟邑宰佛胖叛趙附衛(wèi)，“使人召孔子”（《史記·孔子世家》），不會晚于前492年攻破邯鄲，此后趙鞅勝局已見端倪。
13.荷蕢者過門：這顯然是周游列國某段行程的小插曲，就像遇長沮、桀溺、荷蓧、接輿一樣，這些大多并非真實名姓，而是就外觀之代名：荷蕢，荷筐者；長沮，修田溝者；桀溺，修田凼者；荷蓧，荷耘耙者；接輿，觸車輿者。
14.學(xué)琴于師襄子：司馬公沒能考證出應(yīng)該放在哪個年齡段。按理，相距“三月不知肉味”不會很遠。因為“三月不知肉味”之后，其音樂水平有很大提升。
15.竇鳴犢、舜華被殺：晉國趙鞅歷時八年至前490年平定對手，結(jié)束內(nèi)戰(zhàn)。前492年十一月曾殺士皋夷，殺竇韜、舜華應(yīng)在此期間。此節(jié)末有“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可見是第二次入衛(wèi)之初。
那么，第一次適衛(wèi)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呢？《國語·魯語》：“吳伐越，墮會稽，獲骨焉，節(jié)專車。吳子使來好聘，且問之于仲尼?！狈蜃又f雖荒誕不經(jīng)，但“墮會稽”的前494年，吳使來魯問仲尼卻應(yīng)是史事。再看《左傳·定公》：“十五年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焉?！弊迂暿亲R大體、講大義之士，前497年秋夫子被解職，適衛(wèi)理當隨行，前495年子貢在魯，孔子亦可能回魯。所以，前494年孔子肯定在魯國，前495年可能返回魯國。這就應(yīng)了子曰“吾自衛(wèi)返魯，然后《樂》正”之言[9.15]。
16.靈公問陣，孔子復(fù)如陳，17.衛(wèi)靈公卒：這是靈公晚年的事情。靈公晚年兩件大事不能不提。一是支持晉國趙鞅的對手。前496年，范氏（士吉射）、中行氏（荀寅）率部逃奔衛(wèi)國朝歌，因齊、魯、衛(wèi)、宋、鄭、鮮虞、周等支持，趙鞅師潰；前494年開始圍困朝歌，前492年迫使其棄城。所以，才有衛(wèi)靈公的“問陣”。二是考慮王位繼承人。前496年，太子蒯聵與家臣戲陽遬密謀刺殺南子，遬臨事不作為被南子覺察，事敗，蒯聵逃宋，又投晉國趙鞅。前493年春，衛(wèi)公子郢（字子南）陪靈公郊游，靈公屢言“立汝”，最后以個人意見不敢受而推辭。夏，靈公卒，南子傳達遺命“命公子郢為大子”；郢以未親聞推辭，并舉蒯聵之子輒，即出公。因此孔子第二次離開衛(wèi)國，最晚在前493年。
二、調(diào)整錯簡后的時序（編號為原來順序）
（1）孔子遂適衛(wèi)，主于子路妻兄顏濁鄒家。衛(wèi)靈公問孔子：“居魯?shù)玫搸缀?？”對曰：“奉粟六萬?！毙l(wèi)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于衛(wèi)靈公。靈公使公孫余假一出一入?？鬃涌肢@罪焉，居十月，去衛(wèi)。
（2）將適陳，過匡，顏刻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笨锶寺勚?，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鬃訝铑愱柣?，拘焉五日，顏淵后，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鳖仠Y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鬃釉唬骸拔耐跫葲]，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寧武子臣于衛(wèi)，然后得去。
（3）去即過蒲。月馀，反乎衛(wèi)，主蘧伯玉家。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愿見?！笨鬃愚o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huán)佩玉聲璆然?？鬃釉唬骸拔徉l(xiāng)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弊勇凡徽f。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厭之！天厭之！”居衛(wèi)月馀，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庇谑浅笾?，去衛(wèi)，過曹。是歲，魯定公卒。
【下接】前495年，或回魯國。前494年，骨節(jié)專車。
（15）孔子既不得用于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xiāng)，作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
（9）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于匡，今又遇難于此，命也已。吾與夫子再罹難，寧斗而死?！倍飞跫病Ｆ讶藨?，謂孔子曰：“茍毋適衛(wèi)，吾出子?！迸c之盟，出孔子?xùn)|門?？鬃铀爝m衛(wèi)。子貢曰：“盟可負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span lang="EN-US">
（10）衛(wèi)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wèi)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wèi)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膘`公曰：“善?！比徊环テ?。
（11）靈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鬃余叭粐@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三年有成?！笨鬃有?。（注：此句或有錯簡，或為司馬公筆誤?！颂幉辉俜治?。）
（16）他日，靈公問兵陳。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泵魅?，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fù)如陳。
（17）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是為衛(wèi)出公。
（4）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鬃尤ァ５茏釉唬骸翱梢运僖??！笨鬃釉唬骸疤焐掠谟瑁隔s其如予何！”
（5）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chǎn)，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弊迂曇詫嵏婵鬃?。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6）孔子遂至陳，主于司城貞子家。歲馀，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而去。趙鞅伐朝歌。楚圍蔡，蔡遷于吳。吳敗越王句踐會稽。
（7）有隼集于陳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咫。陳愍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yè)。于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分異姓以遠職，使無忘服。故分陳以肅慎矢?！痹嚽笾矢?，果得之。
（8）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彊，更伐陳，及吳侵陳，陳常被寇?？鬃釉唬骸皻w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庇谑强鬃尤リ?。
（12）佛肸為中牟宰。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鬃佑?。子路曰：“由聞諸夫子，'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下接】前489年，孔子“自蔡如葉”，困于陳蔡。前488年，應(yīng)出公之召。
（13）孔子擊磬。有荷蕢而過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硁硁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14）孔子學(xué)鼓琴師襄子，十日不進。師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習(xí)其曲矣，未得其數(shù)也。”有閑，曰：“已習(xí)其數(shù)，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庇虚e，曰：“已習(xí)其志，可以益矣?！笨鬃釉唬骸扒鹞吹闷錇槿艘病！庇虚e，〔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遠志焉。曰：“丘得其為人，黯然而黑，幾然而長，眼如望羊，如王四國，非文王其誰能為此也！”師襄子辟席再拜，曰：“師蓋云文王操也?！?span lang="EN-US">
（第13、14節(jié)，無關(guān)緊要。第13節(jié)應(yīng)為周游列國途中所遇；第14節(jié)可視為補記，大體司馬公沒想好歸于孔子哪個時段。）
參考書目：《勸世忠言—我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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