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菜窖
今年東北的蔬菜行情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以前最不起眼兒的大白菜、土豆子，今年居然都狗尿苔坐上了金鑾殿，金貴起來了。誰再用嘲笑的口吻說啥東西賣了個大白菜價兒，那肯定會招來一致的、旗幟鮮明的口誅筆伐，這種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農(nóng)戶人家冬季常用菜，今年的價格和黃瓜、辣椒、豆角等細菜一樣，甚至還在超市的眾多菜系中傲視群雄，指點江山。如此一來，進城的農(nóng)民也自豪起來：“俺們現(xiàn)在常吃的菜比你們貴！”
呵呵，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農(nóng)戶人家因為自己有土地能種植，又有菜窖能儲存，所以，他們每年一貫制的大白菜、土豆等主打菜，在當(dāng)今物價通脹的時代也升級數(shù)倍，和以往只能仰視的夏季蔬菜一齊平起平坐。樂得合不攏嘴的農(nóng)民兄弟都異口同聲：今年物價上漲是一方面，其實菜窖也是幫了大忙的！
是的，如果沒有儲存蔬菜的菜窖，在高緯度的關(guān)東大地，再大眾的菜也是不可能留到冰天雪地的冬季的。
菜窖，如今在城市里不太容易見到了，市民們都住樓房，到哪里去挖呢？頂多有個地下室或陽臺，盛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平常時日偶爾有那么一點兒需要保鮮的東西，放冰箱里即可解決問題，想吃什么隨時都可以去買。就是農(nóng)村，隨著快節(jié)奏生活理念的滲透，一般小門小戶或新分家過日子的人家也都很少有菜窖了。因為每家的人口都少，吃的用的自然就少。秋天時買的白菜除了腌酸菜的，剩下的放到倉房里即可，土豆、蘿卜等都一樣，先放在倉房里，上老凍時再移到外屋的廚房來，這一冬就過去了，若是想儲存點種子啥的，放到鄰居或父母家磚砌的大菜窖里，根本用不著再挖個菜窖。何況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主要勞動力都要城里打工，家里留下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且不說挖不動，就是挖好了，也沒有下窖取菜的人啊。
在以前可不是這樣，因為每家人口都多，自然老百姓種的菜就多，夏天吃菜容易，房前屋后的小園隨手就能栽顆秧或刨個坑灑上種，到吃時摘下來洗洗就可以下鍋，方便極了?？啥炀筒贿@樣隨便了，但也不能不吃菜啊，總不能上頓下頓是酸菜粉條白肉、小雞燉蘑菇吧，更不能啥菜沒有就只是咸菜條啊。何況東北黑龍江的冬季是很漫長的，每年一過十一，天氣就逐漸轉(zhuǎn)到零下了，上了凍，所有的作物便都不會再生長，一直到第二年的六月末，才能吃上自己種出來的蔬菜，所以，這漫長的八個月，二百多天，就必須要用土豆、大白菜等常用的菜來解餐桌之福。可是那蘿卜、白菜、土豆啥的不是好貯存的，又怕凍又怕熱，凍了就不好吃也不能吃了，而熱了，白菜要脫幫、腐爛，蘿卜、土豆會生芽子長葉，吃了會中毒，所以，要想耐久的儲存，就必須要挖菜窖。因為在地下深度三四米處，土凍不到那么深，而且還恒溫——只有零上6度左右，正好是冰箱冷藏的溫度。說智慧是人類生活和勞動的結(jié)晶看來真的是很準(zhǔn)確。
挖菜窖首先要選好在房前朝陽的地方，并規(guī)劃好是圓型窖或是方形窖，如果要儲存的菜多，可以挖個方形的窖，挖這樣的窖，你家必須有棚蓋的木料才行。不然，坑挖好了，沒有蓋兒，那就不是窖而是坑了。有足夠的木料能棚蓋兒，那就可以直上直下地挖到深度約三米左右就可以了，寬度大約在三、四米左右，視你家冬儲的菜來定。菜多就擴大一些，菜少就小一點。把四根粗一點，能耐力的圓木橫擺在坑上，再豎放幾根木料，記住，一定要留門兒，然后用秫秸蓋棚嚴實，最后把挖坑時挖出來的土堆到上面去，用腳踩實。也可以不用填土，直接在窖上垛玉米秸稈垛，這也能防寒。窖門處要作好加固處理，釘個梯子以方便上下。這樣，一個菜窖就挖成了。初冬的時候窖門是不用蓋的，若是焐得太熱，菜會傷熱脫幫長芽子。到了嚴冬時，怕凍了窖里的菜，可以找些柴草把窖門蓋起來，這樣可以保證里邊的溫度。方形的窖，因為簡易且占地方，一般是一年一挖，用過后填上土就廢棄了，種莊稼種菜都可以。雖然簡便，但一年一弄很麻煩。剛挖好或者維修好的菜窖，是不能馬上把菜入窖的，一般都要通風(fēng)晾曬一段時間，如果菜窖底下有水滲出，就更應(yīng)該通風(fēng)。所以，挖菜窖必須要等到晚秋，否則挖深了會上水，到了晚秋水位低了，挖出的菜窖就是干爽的。
有的農(nóng)戶為了方便，在屋子當(dāng)中摳一個長寬高皆為兩米左右的坑，有條件的用磚砌上，上面的蓋子就是地板，沒有條件的，直接在地上挖個坑，土豆放滿后，上邊搭幾塊木板。這個窖很小，只能放土豆。我在紀(jì)實人物系列中的那個《小青子》中，說他把那個潛入他家對他媳婦行不軌之事的家伙扔到菜窖里，就是這種窖。室內(nèi)的菜窖雖然方便，但容量不足，溫度也偏高，不等到明年開春，土豆就會長芽子，所以不能代替大菜窖的作用。
室外的大菜窖，里面儲存的白菜是要分層放的，為了減少腐爛，每層的間隙要放有高粱秸稈，以利其通風(fēng)。隔個月巴的，還要下去倒窖，就是將白菜一層一層的再倒一遍。土豆和蘿卜就不用這樣費事兒。但蘿卜必須要用土或砂子埋上，還要澆水，不然它會糠，就是蘿卜心里的水分都蒸發(fā)沒了，心里全是瓤子。每次開窖時，窖門口會往上冒如煙似霧的白氣，這氣體是有毒的，必須放一陣才能下去。
若是嫌挖方形窖費事兒，那就挖個圓口的窖，而且省工省料，還能挺個五年六年的。我小時候在家就常挖這樣的窖。而且那時，我們屯子里幾乎家家都是這種窖。
挖圓口的窖非常簡單，選好地點后，按不到一米的直徑為圓開挖。用不了一天就可以挖夠深。但挖這樣的窖必須得有至少兩個人，一個人在下邊挖，另一個要往上拽浮土。所以，在下邊挖的這個人最好是身子小巧靈活的，他在下邊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既要往深挖土，還要將挖下來浮土裝到筐或桶里，因而，這活兒多半都由十一二歲的男孩子來做。邊往下挖，邊在每隔一尺左右的地方相對著摳兩個卡兒，便于上下。上下窖時，將兩腳叉開，踩著這個卡兒就可以自由地上下。
這樣的圓口窖有3米深就夠用了，然后向兩邊的下方掏洞，掏成陜北窯洞那樣的半圓形狀，這樣受力均勻，不會塌方。再加上東北雖說是黑土地，但那也僅僅是在兩米以上的部位，往下挖，超過兩米就是黃土層，黃土因為粘性大，所以不容易塌方。一掏洞，就會想起電影《地道戰(zhàn)》，我的思想就溜號兒，當(dāng)年挖地道時，那些土都讓他們弄哪兒去了？去河北保定冉莊旅游時，也會問他們這個問題，當(dāng)?shù)氐睦相l(xiāng)就會指著遠處的土包笑。耳邊便會回想那鏗鏘有力、耳熟能詳?shù)男桑旱氐缿?zhàn)嘿地道戰(zhàn)，埋伏下神兵千百萬，嘿，埋伏下神兵千百萬，千里大平原展開了游擊戰(zhàn)，村與村戶與戶地道連成，侵略者他敢來，打得他魂飛膽也顫，侵略者他敢來，打得他人仰馬也翻，全民皆兵，全民參戰(zhàn)，把侵略者徹底消滅完，莊稼漢嘿莊稼漢，武裝起來千千萬，嘿，武裝起來千千萬，一手拿鋤頭，一手拿槍桿，英勇頑強神出鬼沒展開了地道戰(zhàn)，侵略者他敢來，地上地下一齊打，侵略者他敢來，四面八方齊開戰(zhàn)，全民皆兵，全民參戰(zhàn)，把侵略者徹底消滅完。后來知道，這首歌的作曲居然還是我的家鄉(xiāng)人——傅庚辰將軍。
摳土掏洞時，可視你要儲存的菜多少來設(shè)計掏多大的洞，可以兩邊掏，也可以只掏一邊。可以放土豆，也可以放白菜、大頭菜、芹菜和大辣椒等葉類蔬菜，但芹菜和大辣椒等葉類蔬菜放的時間不能太長。放大蘿卜、胡蘿卜等根果類蔬菜也要用土或砂子埋上，菜下到窖里后，先不用蓋蓋兒，待到上老凍時，找口不用的大鐵鍋一扣即可。
對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講，菜窖更是避暑的圣地，因為，夏天，窖里沒有菜，多是空的，所以我們就時常到窖里躲貓貓兒。每到這時，就會想起電影《地道戰(zhàn)》的片段，也會對小伙伴們吩咐：“注意不要暴露，要打一槍換個地方，不許放空槍?！焙苡挟?dāng)年民兵打鬼子的感覺。
但我們還是沒有大人們會玩兒，聽說離我們村不遠兒的一個屯子，一個婦女將生產(chǎn)隊長整窖里扯哩格隆去了，最后被孩子給堵在菜窖里。我有一個作家朋友，他在講他的羅曼史時就說過，當(dāng)年他就是和他媳婦兒在菜窖里定的情，成的事兒。呵呵，看來，菜窖的功能還是很多樣化的。
下菜窖是有講究的，不能打開門就往里下，要先放一會兒里面的有毒氣體，如果著急，剛打開的菜窖也必須要先劃根火柴點上蠟燭探探路，小心翼翼地把蠟燭放入罐頭瓶內(nèi)，用根小麻繩拴好瓶子，一點一點地放進窖中，觀察火苗兒的燃燒。如果火很快就滅了，這說明窖內(nèi)氧氣不足，所以要通風(fēng)，若是逞能冒險進去，那十有八九是要上那邊兒找閻王爺報道的。因為菜窖熏死人的事兒在那個年代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我們臨村有哥倆進菜窖取土豆時就被熏死了。弟弟先進窖里取土豆，哥哥想在上面往上拉。結(jié)果，弟弟進去后就沒了動靜，哥哥急了，招喚了幾聲不見回應(yīng)，也急忙跳了下去，結(jié)果慘劇發(fā)生了，待人們發(fā)現(xiàn)時，哥倆兒都像睡著了一樣嘴吐白沫躺倒在窖里。因為菜是植物，植物本身要進行光合作用，窖里的空氣與外界不同，窖越深通風(fēng)也越差，窖中氧氣就越少。窖內(nèi)空氣成份中氧氣含量顯著降低，而二氧化碳含量卻相對增高。再加上窖內(nèi)存放的菜類腐敗分解，產(chǎn)生硫化氫等有毒的氣體，這樣，人一下菜窖就會缺氧窒息，時間長了沒人救便會死亡。
但挖菜窖也有意外收獲的驚喜，有媒體報道過，2008年秋，哈市香坊區(qū)朝陽鄉(xiāng)農(nóng)民張某在挖菜窖時，發(fā)現(xiàn)一個重達百余公斤的“怪肉”。記者去采訪時，他說：“今天早晨，他約了幾個朋友幫忙挖菜窖，我家挖到一團‘怪肉’，手指一碰還顫抖！這到底是啥？”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此物外形圓柱狀，長約65厘米、高約40厘米、寬約70厘米，重達100多公斤，表皮土黃色，里面呈乳白色，似菌類。記者用手一碰，它就開始輕微顫抖，表面濕潤涼爽。后經(jīng)專家鑒定，此“怪肉”就是人們所稱的太歲，據(jù)資料記載，太歲又稱肉靈芝，《山海經(jīng)》和《本草綱目》上均有記載，是一種大型罕見黏菌復(fù)合體，生長于地下，是活的生物體，具有較高的藥用價值。有人當(dāng)時掏出百元大鈔要買，他說啥也不賣。據(jù)說，后來，他將這“太歲”割成肉片出售，居然收獲了幾萬元人民幣。
也不都是這樣幸運，也是媒體消息：東北網(wǎng)2007年10月17日電：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一居民日前在自家院內(nèi)挖菜窖時，竟挖出２枚日偽時期遺留炮彈。經(jīng)專業(yè)人員鑒定，這２枚炮彈均為日偽時期遺留。２枚炮彈長約５００厘米，直徑約３０厘米，重約５０公斤，表面雖已銹跡斑斑，但仍有爆炸可能。在當(dāng)?shù)鼐降慕M織下，專業(yè)人員及時對炮彈進行了處理。這條消息肯定是真的，但對這里的數(shù)據(jù)我有些劃魂兒：２枚炮彈長約５００厘米長？可能嗎？是不是把“毫米”弄成了“厘米”？咱沒有親眼所見，所以這里也不敢揣測，只是將原文引用，并提出疑問，請讀者自行判斷吧。
還有更有意思的，一對小夫妻秋收后，為了討論腌多少酸菜而吵架，小伙兒動了武把操兒，媳婦兒回了娘家，小伙兒后悔去接，卻被小舅子給扔了出來，任憑咋叫門也不開。為表懺悔的決心，小伙兒就不走，在丈母娘的院子外等媳婦兒。天黑了，夜深了，看看叫不開門，小伙兒就不再叫了。外邊不鬧了，屋里也都睡著了。第二天一早，老丈母娘起來上廁所，居然發(fā)現(xiàn)自家當(dāng)院里平空多了個土包，而且一鍬土一鍬土的還不斷地往外揚。丈母娘嚇了一跳，心說：誰這么欺負人跑我們家當(dāng)院來挖坑了。慢慢湊過去一看，只見姑爺渾身冒著熱氣正干得不亦樂乎。問他干嘛。小伙說：天冷凍的受不了，看看你家還沒挖菜窖，就給你家挖菜窖挖了一晚上。呵呵，不用說，老丈母娘肯定是將姑爺兒迎屋里去了。
家有菜窖，不僅僅是冬天能儲菜，到了夏天，和可以做冰箱使用。外邊署氣騰騰，窖里卻是涼氣襲人，將生產(chǎn)隊放的甜瓜、西瓜等放在窖里，又保鮮又涼快，還能保持原滋原味兒。家里蒸了干糧，當(dāng)天吃不了，也可以放到籃子里拴上繩兒，豎到窖里，放個三兩天也不會壞。但到了雨季，地下水位升高，一般的菜窖，只要有3米以上的深度，就會存水，那就不能下去玩兒了，但放東西還是可以的，可以直接放在水里，也可以用繩兒拴著筐放東西。但這水部會總有的，到了秋季，風(fēng)干物燥，地下水位又會下降，不用往出淘，水自己就會沒。
現(xiàn)在，以上介紹的幾種菜窖，在農(nóng)村也不多見了，盡管不少的人家仍然都有菜窖，但那都是用磚砌的，或用水泥抹的壇子窖。就是先挖個直徑四米，深4——5米的圓型大坑，然后用紅磚貼著墻壁一層立、一層臥地往上邊碼邊砌，砌一米左右高后，就要邊砌邊收縮，到井口時，正好是不足一米的井口，上細下粗，狀如壇子，這樣的菜窖裝的多，且可以使用幾十年，但上下必須要有梯子才行。
在這個漲聲一片的日子里，能想起菜窖；想起久吃不厭的大白菜、土豆；想起炎熱的夏天和小伙伴兒鉆進菜窖里藏貓貓兒；想起地道戰(zhàn)的歌聲在黑洞洞、清涼涼的菜窖里回旋鼓蕩，不僅僅是懷舊，更是一種希冀，一種渴望，一種壯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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