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怡紅群芳夜宴群芳譜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文/漣漪
圖/網(wǎng)絡(luò)
寶玉生日那天，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個(gè)人，滿園中頑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中斗草。因荳官說“我有姐妹花。”香菱便說“我有夫妻蕙。”荳官說：“從沒聽見有個(gè)夫妻蕙?！毕懔獾溃骸耙患换樘m，一箭數(shù)花為蕙。凡蕙有兩枝，上下結(jié)花者為兄弟蕙，有并頭結(jié)花者為夫妻蕙。我這枝并頭的，怎么不是?！鼻W官?zèng)]的說了，便取笑道：“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香菱聽了，紅了臉，忙起身擰他，草地里打鬧把香菱的半扇裙子污濕了。寶玉見香菱一個(gè)低頭弄裙，知道裙子污濕了，寶玉忙請襲人將襲人的和香菱一樣的裙子給她換上，心下暗算：“可惜這么一個(gè)人，沒父母，連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來，偏又賣與了這個(gè)霸王?！币蛴窒肫鹕先掌絻阂彩且馔庀氩坏降?，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換好裙子，香菱見寶玉蹲在地下，將方才的夫妻蕙與并蒂菱用樹枝兒摳了一個(gè)坑，先抓些落花來鋪墊了，將這菱蕙安放好，又將些落花來掩了，方撮土掩埋平服。香菱拉他的手，笑道：“這又叫做什么？怪道人人說你慣會(huì)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你瞧瞧，你這手弄的泥烏苔滑的，還不快洗去?！?/span>
這是寶玉生日那天為香菱做的心情愉悅的事！
來看看“群芳開夜宴”。
寶玉回至房中洗手，與襲人商議：“晚間吃酒，大家取樂，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說給他們備辦去?！?b>襲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紋四個(gè)人，每人五錢銀子，共是二兩。芳官、碧痕、小燕、四兒四個(gè)人，每人三錢銀子，他們有假的不算，共是三兩二錢銀子，早已交給了柳嫂子，預(yù)備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兒說了，已經(jīng)抬了一壇好紹興酒藏在那邊了。我們八個(gè)人單替你過生日?！睂氂衤犃?，喜的忙說：“他們是那里的錢，不該叫他們出才是。”晴雯道：“他們沒錢，難道我們是有錢的！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領(lǐng)他們的情就是?！睂氂衤犃耍φf：“你說的是?！币u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兩句硬話村你，你再過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學(xué)壞了，專會(huì)架橋撥火兒。”
是夜，晴雯等林之孝家的查過夜后忙命關(guān)了門，進(jìn)來笑說：“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來了，嘮三叨四的，又排場了我們一頓去了。”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著些兒。也隄防著怕走了大褶兒的意思?！闭f著，一面擺上酒果。襲人道：“不用圍桌，咱們把那張花梨圓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寬綽，又便宜。”寶玉道：“天熱，咱們都脫了大衣裳才好?！北娙诵Φ溃骸澳阋撃忝?，我們還要輪流安席呢?！睂氂裥Φ溃骸斑@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這會(huì)子還慪我就不好了?！北娙寺犃耍颊f：“依你?！庇谑窍炔簧献?，且忙著卸妝寬衣。【庚辰雙行夾批：凡吃酒從未先如此者，此獨(dú)怡紅風(fēng)俗。故王夫人云“他行事總是與世人兩樣的”，知子莫過母也?！?/span>
一時(shí)將正裝卸去，頭上只隨便挽著簪兒，身上皆是長裙短襖。寶玉和芳官兩個(gè)先劃拳。當(dāng)時(shí)芳官滿口嚷熱，【庚辰雙行夾批：余此時(shí)亦太熱了，恨不得一冷。既冷時(shí)思此熱，果然一夢矣。】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是水紅撒花夾褲，也散著褲腿。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結(jié)一根鵝卵粗細(xì)的總辮，拖在腦后。右耳眼內(nèi)只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gè)小玉塞子，左耳上單帶著一個(gè)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越顯的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引的眾人笑說：“他兩個(gè)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gè)。”
然后劃拳。寶玉要行令，襲人說斯文些的才好，麝月道拿骰子搶紅，寶玉道：“沒趣，不好。咱們占花名兒好?！鼻琏┬Φ溃骸罢窃缫严肱@個(gè)頑意兒。”襲人道：“這個(gè)頑意雖好，人少了沒趣?！毙⊙嘈Φ溃骸耙牢艺f，咱們竟悄悄的把寶姑娘林姑娘請了來頑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遲?！苯Y(jié)果就把黛玉、寶釵、探春、寶琴、李紈、香菱都請來了（注意書中未交代是否請了湘云，但湘云確實(shí)毫無懸念地出現(xiàn)在夜宴中，這非常蹊蹺，要好好深思）。
黛玉離桌遠(yuǎn)遠(yuǎn)的靠著靠背，因笑向?qū)氣O、李紈、探春等道：“你們?nèi)杖照f人夜聚飲博，今兒我們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說人?！崩罴w笑道：“這有何妨。一年之中不過生日節(jié)間如此，并無夜夜如此，這倒也不怕?！?/span>
然后開始占花名。晴雯拿了一個(gè)竹雕的簽筒來，里面裝著象牙花名簽子，搖了一搖，數(shù)至寶釵。寶釵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個(gè)什么來?！闭f著，將筒搖了一搖，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見簽上畫著一支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
任是無情也動(dòng)人。
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道一則以侑酒。”眾人看了，都笑說：“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
到探春，探春笑道：“我還不知得個(gè)什么呢?！鄙焓殖噶艘桓鰜恚约阂磺?，便擲在地下，紅了臉，笑道：“這東西不好，不該行這令。這原是外頭男人們行的令，許多混話在上頭?！北娙瞬唤?，襲人等忙拾了起來，眾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
日邊紅杏倚云栽。
注云：“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共同飲一杯?！北娙诵Φ溃骸拔艺f是什么呢。這簽原是閨閣中取戲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并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個(gè)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說著，大家來敬。探春那里肯飲，卻被史湘云、香菱、李紈等三四個(gè)人強(qiáng)死強(qiáng)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蠲了這個(gè)，再行別的，眾人斷不肯依。湘云拿著他的手強(qiáng)擲了個(gè)十九點(diǎn)。
到李紈，李氏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好極。你們瞧瞧，這勞什子竟有些意思?！北娙饲颇呛炆?，畫著一枝老梅，是寫著“霜曉寒姿”四字，那一面舊詩是：
竹籬茅舍自甘心。
注云：“自飲一杯，下家擲骰?！崩罴w笑道：“真有趣，你們擲去罷。我只自吃一杯，不問你們的廢與興?！?/span>
到湘云，湘云笑著，揎拳擄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來。大家看時(shí)，一面畫著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那面詩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笑道：“‘夜深’兩個(gè)字，改‘石涼’兩個(gè)字?！北娙吮阒ぐ兹臻g湘云醉臥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那自行船與黛玉看，又說：“快坐上那船家去罷，別多話了?！北娙硕夹α?。因看注云：“既云‘香夢沉酣’，掣此簽者不便飲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飲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彌陀佛，真真好簽！”恰好黛玉是上家，寶玉是下家。二人斟了兩杯只得要飲。寶玉先飲了半杯，瞅人不見，遞與芳官，端起來便一揚(yáng)脖。黛玉只管和人說話，將酒全折在漱盂內(nèi)了。湘云便綽起骰子來一擲個(gè)九點(diǎn)。
到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來。大家看時(shí)，這面上一枝荼縻花，題著“韶華勝極”四字，那邊寫著一句舊詩，道是：
開到荼縻花事了。
注云：“在席各飲三杯送春。”麝月問怎么講，寶玉愁眉忙將簽藏了說：“咱們且喝酒?！保ù酥杏絮柢E）說著，大家吃了三口，以充三杯之?dāng)?shù)。
到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題著“聯(lián)春繞瑞”，那面寫著一句詩，道是：
連理枝頭花正開。
注云：“共賀掣者三杯，大家陪飲一杯?！毕懔獗阌?jǐn)S了個(gè)六點(diǎn)。
到黛玉，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還有什么好的被我掣著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見上面畫著一枝芙蓉，題著“風(fēng)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舊詩，道是：
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
注云：“自飲一杯，牡丹陪飲一杯?！北娙诵φf：“這個(gè)好極。除了他，別人不配作芙蓉?！摈煊褚沧孕α恕?/span>
到襲人，襲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一枝桃花，題著“武陵別景”四字，那一面舊詩寫著道是：
桃紅又是一年春。
注云：“杏花陪一盞，坐中同庚者陪一盞，同辰者陪一盞，同姓者陪一盞?！北娙诵Φ溃骸斑@一回?zé)狒[有趣?！贝蠹宜銇恚?b>香菱、晴雯、寶釵三人皆與他同庚，黛玉與他同辰，只無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他一鐘。”于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該著招貴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們好喝?！碧酱盒Φ溃骸斑@是個(gè)什么，大嫂子順手給他一下子?！崩罴w笑道：“人家不得貴婿反挨打，我也不忍的?！闭f的眾人都笑了。
直鬧到二更以后了，子初初刻十分。黛玉便起身說：“我可撐不住了，回去還要吃藥呢?！北娙苏f：“也都該散了?！?/span>
文本中給了八個(gè)裙釵花名：寶釵：牡丹；黛玉：芙蓉；湘云：海棠；探春：杏花；李紈：老梅；香菱：并蒂花；襲人：桃花；麝月：開到荼蘼花事了的荼縻花。按理應(yīng)有晴雯的，但沒有，“晴有黛風(fēng)”的晴雯應(yīng)該也是芙蓉花。
善飲的芳官吃的兩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許多豐韻，身子圖不得，便睡在襲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币u人笑道：“誰許你盡力灌起來?！毙⊙嗨膬阂矆D不得，早睡了。晴雯還只管叫。寶玉道：“不用叫了，咱們且胡亂歇一歇罷?！弊约罕阏砹四羌t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著了。襲人見芳官醉的很，恐鬧他唾酒，只得輕輕起來，就將芳官扶在寶玉之側(cè)，由他睡了。自己卻在對面榻上倒下。
大家黑甜一覺，及至天明，襲人睜眼一看，只見芳官頭枕著炕沿上，睡猶未醒，連忙起來叫他。寶玉已翻身醒了，忙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來，猶發(fā)怔揉眼睛。襲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揀地方兒亂挺下了?！狈脊俾犃耍屏艘磺?，方知道和寶玉同榻。
寶玉道晚上還席，說“正是有趣，偏又沒了?！币u人笑道：“原要這樣才有趣。必至興盡了，反無后味了。昨兒都好上來了，晴雯連臊也忘了，我記得他還唱了一個(gè)?！彼膬盒Φ溃骸敖憬阃?，連姐姐還唱了一個(gè)呢。在席的誰沒唱過！”眾人聽了，俱紅了臉，用兩手握著笑個(gè)不住。
這當(dāng)兒，忽見平兒笑嘻嘻的走來，說親自來請昨日在席的人：“今兒我還東，短一個(gè)也使不得?！北娙嗣ψ屪圆?。晴雯笑道：“可惜昨夜沒他?！逼絻好枺骸澳銈円估镒鍪裁磥?？”襲人便說：“告訴不得你。昨兒夜里熱鬧非常，連往日老太太、太太帶著眾人頑也不及昨兒這一頑。一壇酒我們都鼓搗光了，一個(gè)個(gè)吃的把臊都丟了，三不知的又都唱起來。四更多天才橫三豎四的打了一個(gè)盹兒?！逼絻盒Φ溃骸昂茫缀臀乙司苼?，也不請我，還說著給我聽，氣我?！鼻琏┑溃?b>“今兒他還席，必來請你的，等著罷?！?/b>平兒笑問道：“他是誰，誰是他？”晴雯聽了，趕著笑打，說道：“偏你這耳朵尖，聽得真?！?/span>
正是：
怡紅院群芳夜宴壽怡紅主
絳云軒閨閣取樂花圍翠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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