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yī)書友會第9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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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贠克強
編輯/瓦力 ⊙ 二校/趙欣、閆奇峰 ⊙ 三校/居業(yè)
I導讀:本文作者述,曾看過許多醫(yī)家對五“瀉心湯”方證及其運用的鑒別解讀,但覺得還是不明朗。竊以為,主要的原因是其解讀沒有貼近臨床,總是在經(jīng)文字句和“以方測證”中打轉。下面就是他對五“瀉心湯”的理解和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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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仲師五“瀉心湯”的理解和運用
五個“瀉心湯”為《傷寒論》“太陽病篇”中響當當?shù)慕?jīng)方,乃仲師為傷寒汗下后見“心下痞”而設;但臨床上不僅局限于此,只要是邪正郁結于心下胃脘而成“虛痞”者(涉及西醫(yī)所說的整個消化系統(tǒng)的疾患,凡合乎此類證機者)皆可運用,療效確切。
然醫(yī)者多喜用其中之一二,尤其是半夏瀉心湯,對其他幾種的掌握不是很得要領。筆者看過許多醫(yī)家對五“瀉心湯”方證及其運用的鑒別解讀,但覺得還是不明朗,沒有留下較鮮明、深刻的印象。
竊以為,主要的原因是其解讀沒有貼近臨床,總是在經(jīng)文字句和“以方測證”中打轉。下面就談談我個人對五“瀉心湯”的理解和運用。
按照仲師條文次序,五“瀉心湯”分別為:半夏瀉心湯、大黃黃連瀉心湯、附子瀉心湯、生姜瀉心湯和甘草瀉心湯。研讀經(jīng)文可知,五瀉心湯的方證實質就是個“心下痞”。但這個“痞”為“虛痞”,即邪正之氣郁結之虛軟“氣痞”耳,而非邪濁痰水結滯之硬實“結胸”矣。然五“瀉心湯”所治之“痞”其方證各不相同。
大黃黃連瀉心湯
此方由大黃、黃連、黃芩(黃芩原脫,宋臣補入)三黃組成。從藥物組成看,就可知所治就是“熱氣痞”或“熱痞”,仲師“其脈關上浮”亦印證了這一點。因是虛痞,故仲師以麻沸湯(沸騰的開水)漬之去滓服用,以取三黃苦寒清輕之氣,薄其苦泄重濁之味,以清中焦郁熱之痞。這就是仲師方藥運用的精妙技巧。但在當下臨床中,醫(yī)者和患者使用此法較少。如煎湯服用,因其皆為苦寒厚重之品,屬“一邊倒”的方子,多用于胃熱、胃火熾盛所致脘脹胃疼、齒衄、口臭、胃血、便結等癥。
如為熱痞,余臨床多加味以治。大家于臨床或許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就是患者明擺著是濕熱郁結中焦所致的脘痞脹滿之證,然患者食飲涼物則脘痞尤甚,而單煎服三黃,則患者往往由痞轉痛,乃郁結由松而緊矣。此時余常于三黃中加附子或生姜少許,則效果自是喜人。但這里的三黃加少許附子,跟仲師附子瀉心湯是有區(qū)別的。
半夏瀉心湯
先說“老大”半夏瀉心湯?!秱摗分?,半夏瀉心湯實由小柴胡湯演變而來,其證由小柴胡湯證誤下所致,病位由上轉下,癥由胸脅痞滿轉為心下痞。古今醫(yī)家多以半夏瀉心湯證為寒熱互結、虛實兼夾之證,此僅為“以方測證”之結果。
細考149條文,則知此非仲師本意。仲師只言 “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哪里就能看出個“寒熱虛實”來?結合整段條文考察,半夏瀉心湯證實乃柴胡證誤下后邪氣內(nèi)入與正氣搏結于心下胃脘所致而寒熱虛實不顯之痞。那么,仲師為何還施以辛開苦降、溫清補泄之劑?其實,這正是仲師慣用的“對立統(tǒng)一”治療觀。
由于邪正郁結而寒熱虛實不顯,故仲師即施以寒熱、補泄、開降、動守等多維方向上的“對立”之“藥能”,從而達到“統(tǒng)一”之“方能”,即以對立方向之力統(tǒng)一“分化瓦解”邪正郁結之痞。
半夏瀉心湯辛開苦降、熱溫寒清、甘溫守補、辛苦泄動,平和中正,痞散而不傷正,故和小柴胡湯一樣屬于“和方”系列。方中由于半夏既開又降、開痞化結力強而為主藥,而半夏、黃連、黃芩、干姜辛苦寒熱共為主要藥組,突出了此方以開、泄、動為主要功效;人參、大棗、甘草為甘溫守土之品,則界限了此方主治中焦的功能定位。
有醫(yī)者因半夏為其主藥,而認定半夏瀉心湯證必有嘔吐之癥,乃典型的脫離臨床而“望文生義”之舉。其實只要心下脘腹痞滿而寒熱虛實不顯或寒熱互結、虛實兼夾且無實結之證,有無嘔吐,皆可施投半夏瀉心湯,效果可靠。因此,仲師以半夏瀉心湯為“三兄弟”中之老大,為生姜、甘草二“瀉心湯”之主心骨,而于臨床運用最為廣泛。生姜、甘草二“瀉心湯”之方證則是在半夏瀉心湯方證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附子瀉心湯
此方乃仲師為內(nèi)有熱痞于心下、外有陽虛不斂而惡寒汗出之證所設。就我個人臨床而言,這樣的典型病證較少,而最多見者當為內(nèi)有熱痞、外有時時怕冷之癥,患者多覺胃脘痞塞而燒,但又怕冷常著厚衣,舌紅苔黃膩,脈沉滑或滑緊。此多因內(nèi)實外虛或內(nèi)外陽氣不通所致,此時如兼陽虛,余則投以附子瀉心湯;如陽不虛,則多加生姜。同為“瀉心湯”,這兩個當為嫡系,而另三個當為“三兄弟”或“三姊妹”。
生姜瀉心湯
觀157條,“老二”生姜瀉心湯證,除“胃中不和、心下痞硬”之共性外,尚有“干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等癥,那怎么和半夏瀉心湯證區(qū)別呢?
竊以為,抓住一條要點就足夠了,即半夏瀉心湯證基礎上再加“脅下有水氣”就是生姜瀉心湯證,其他干噫食臭、腹鳴下利等則是“脅下有水氣”之癥候表現(xiàn)。
此處“脅下”指腹部胃腸道部位?!袄隙鄙獮a心湯為半夏瀉心湯減干姜至一兩再加生姜四兩而成,生姜、半夏、黃芩、黃連則共為生姜瀉心湯的主要藥組。生姜辛溫通陽,走散活利,內(nèi)化水氣,外散風寒,故此方在開痞基礎上加強了驅化水氣之功,此正是仲師之本意。
如患者于半夏瀉心湯證之“心下痞”外,胃腸道尚有水鳴音或振水音、按痞處略硬,或有呃逆、或有下利,關脈弦或緊或滑,余即施以生姜瀉心湯。如因陽氣內(nèi)外不通而患者尚有惡寒、身緊之癥,則更為適合。
甘草瀉心湯
再說“老三”甘草瀉心湯之方證。觀158條甘草瀉心湯證則更為復雜,有些癥候也加重了,如“下利日數(shù)十行”“谷不化” “干嘔” “心下痞硬而滿”等。而在如何區(qū)別與“老大” “老二”之方證上,醫(yī)者、學者又多在經(jīng)文字句上亦步亦趨,不鮮明。
竊以為,抓住較“老二”多出來的一條“干嘔、心煩不得安”就夠了。“干嘔、心煩不得安”的出現(xiàn)表明此方證并非是虛實不顯了,而是“心下痞硬而滿”外,脾胃之氣已受損而見虛虧之象。中虛而痞結愈緊,故“心下痞硬而滿”(但和痰水實結之硬還是有較大差異);中氣虛虧,清氣無以升,濁氣反逆上,則定為干嘔、心煩不得安。這便是此證區(qū)別于半夏、生姜二“瀉心湯”方證的要點所在。
其他如“下利日數(shù)十行”“谷不化” “腹中雷鳴”等則皆是中虛不固、升降失司、氣流不暢而在生姜瀉心湯證已有之候上加重了而已。
甘草瀉心湯為半夏瀉心湯中炙甘草由三兩加至四兩而成,表明仲師在開痞基礎上加強了甘溫補中的力量,方中半夏、黃連、黃芩、干姜藥組和炙甘草、人參、大棗藥組已無主次之分了。臨床上,如心下痞結又見中焦氣陰明顯虛虧,而兼疲乏、心煩、干嘔、口干、飲不解渴或有下利完谷,舌淡紅苔干少津,脈濡細澀者,即可投以甘草瀉心湯。
另外,根據(jù)仲師于《金匱要略》中以甘草瀉心湯治狐惑之證,臨床除以之治白塞氏病外,還可加減化裁用于頑固性口瘡、咽喉腫痛或瘡爛、陰囊及生殖器潰瘍、皮膚瘡瘍等非陰虛火旺之證者。如熱邪偏盛,余則常以生甘草易代炙甘草,效果更佳。
只是余至今還想不明白的是,甘草瀉心湯和狐惑病之間必然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是什么?這個恐怕不是濕熱蟲毒、寒熱虛實等術語所能解釋明白的。
典型病案
【半夏瀉心湯案】老嫗,胃脘痞重、稍食尤甚,食后呃逆惡心兩月。咽干,不欲飲,舌淡胖大有齒痕、苔白膩,舌前心有苔黑膩積腐,脈弦緊。乃氣滯濕裹、寒熱不顯之胃痞。舌前心有苔黑膩積腐者,乃胃脘水濕久郁而成腐穢也。以六經(jīng)辨,當為少陽陽明并病,疏以半夏瀉心湯合小柴胡湯化裁:法夏、黃芩、黃連、柴胡、菖蒲、防風、干姜、杷葉、木瓜、枳實、茯苓、炙草。服5劑各癥均大減,黑苔消,繼之。
【生姜瀉心湯案】中年男,胃脘偏左痞硬感數(shù)月,脘腹冷脹,水鳴音不斷,不欲飲,便溏,疲乏,舌暗紅苔白膩滑,脈右沉滑、左滑躁。乃氣水郁結之脘痞,疏以生姜瀉心湯加味:生姜30g、半夏15g、干姜10g、黃芩9g、黃連10g、黨參10g、大棗10g、柴胡8g、牡蠣24g、茯苓30g、當歸15g、花粉15g、炙草5g。服5劑,脘痞水鳴大減,然咽、眼干,原方加玄參、僵蠶繼之,服15劑而愈。方中用柴胡牡蠣是理氣散結,后加僵蠶是取其疏風利咽利目之效。
【甘草瀉心湯案】中年女,口腔潰瘍此起彼伏,不間斷兩月余,口內(nèi)燒灼感伴胃脘痞滿,不欲食,大便澀,舌暗苔黃膩,脈滑。乃中焦痞熱上蒸口舌所致,疏甘草瀉心湯合升降散治之:生草15g、法夏10g、黃連10g、黃芩9g、干姜9g、黨參10g、蟬衣9g、僵蠶3g(研末服)、姜黃9g、生軍9g、瓜蔞9。服3劑,口瘡、口燒消,脘痞大減。繼以半夏瀉心湯疏化胃郁。
我的感受:有心下痞滿或脹滿之口瘡,以甘草瀉心湯加減常獲滿意之效。印象最深的是我曾治一心下痞滿兼失聲及口瘡者,以甘草瀉心湯原方六付,至今一年多未復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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