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如張

　　李賀

　　錦襜褕，繡襠襦。

　　強飲啄，哺爾雛。

　　隴東臥穗滿風雨，

　　莫信籠媒隴西去。

　　齊人織網(wǎng)如素空，

　　張在野田平碧中。

　　網(wǎng)絲漠漠無形影，

　　誤爾觸之傷首紅。

　　艾葉綠花誰剪刻？

　　中有禍機不可測。

　　李賀詩鑒賞

　　在古人的詠物詩中，有一些純?nèi)灰髟伩陀^事物的種種情狀，而沒有詩人的寄托寓意；但更多的是，“詠物”只是一種表現(xiàn)手法，詩中借物寄托著詩人深刻的寓意或者感慨。后者與我們今天的寓言詩很相似。李賀這首《艾如張》就是這樣的作品。

　　在讀這首詩的時候，我們會感到十分詫異：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人，竟然會對社會上險惡機詐有如此深刻的認識；他深邃的政治眼光和卓越的見識使我們深感佩服。全詩通過對小鳥要警惕捕鳥人的機巧的勸告，寫出了人世的險惡不測，表達了詩人對險惡奸詐現(xiàn)實的憎惡。

　　詩中首先刻畫鳥兒的美麗可愛。用“錦”“繡”的衣服來形容鳥兒羽毛，這該是多么美麗的鳥！羽毛五彩繽紛，鮮艷奪目，光彩照人。詩人用人的衣服作比喻，使讀者更容易在腦中形成鮮明的形象?！皬婏嬜摹彼木?，是對小鳥勸告的第一層意思：努力尋找食物哺育你自己的小幼雛吧。東邊的稻田里禾穗倒伏，可以夠你尋找食物了，雖然在東邊的田壟去尋找食物要經(jīng)受風風雨雨的侵襲，但你千萬不要聽信籠媒的呼喚，飛到西邊的田壟去。這一規(guī)勸，寄寓著詩人自己沉痛的教訓于其中。日常生活似乎總是不能滿足人的理想要求，于是就總是想另外找一種自己理想的生活。

　　這種追尋往往適得其反，使自己陷入險惡的境地。

　　“齊人織網(wǎng)”四句具體描繪了網(wǎng)雀的險惡，齊人的網(wǎng)潔白透明，無形無影，看不見，但又實在存在，它張在野外田壟上，在平坦的草地上，加上偽裝，表面上紅花綠葉，那么美麗誘人，但實質(zhì)上卻是陰森的陷阱機關(guān)。當你觸及那無影無形的網(wǎng)，就會碰得頭破血流，傷痕累累。這里把捕鳥的機詐設(shè)施寫得十分生動，讀之使人產(chǎn)生一種恐懼心理。最后兩句點明了禍機四伏，深不可測的詭譎奸詐境界，以總結(jié)全篇。那綠葉紅花，竟是人們裝飾禍機的偽裝。

　　詩人懷著強烈的憎惡感情來描繪張網(wǎng)捕鳥的險惡居心，這當然不只是抨擊捕鳥，而是借此抨擊現(xiàn)實的險惡。現(xiàn)實也就象一張無形無影的網(wǎng)，由一些奸佞小人設(shè)置起來，引誘著一些天真善良的人們觸網(wǎng)受傷。

　　這些奸佞小人用意險惡，居心叵測，使人們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落入他們毫無形跡的網(wǎng)中，受傷了還不知道是怎么樣受傷的。詩人對現(xiàn)實的認識是相當深刻的，捕鳥的描述，只是他對現(xiàn)實認識的變形反映。

　　這首詩的寫作時間不能確考，但從詩的內(nèi)容感情來看，很有可能是應(yīng)進士舉被攻擊之后創(chuàng)作的。我們在本書前言中說了，李賀到長安應(yīng)進士舉，一些政治上的小人卻攻擊他，說他父親名“晉肅”，他不應(yīng)該參加進士科舉的考試。這對李賀是一個沉重打擊，也使他看到了人世間小人的險惡居心。這首詩寫出這網(wǎng)一般的人世，到處是機巧的陷阱，到處是張著的網(wǎng)，使人們碰得頭破血流。這是詩人被彈歸之后進一步思考得出的深刻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