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尚友,可與古今圣賢相晤談。善飲者愛的不是酒味,而是酌友酒后的盡露肝膽。宋僧有句“薄酒懶邀友,好書愁借人”,書酒消磨,到底還惦念著千里之外的一份友情。
好讀者多善飲,書和酒交相輝映,方可相得益彰。
宋仁宗時(shí)的進(jìn)士蘇舜欽平日喜酒,他年輕時(shí)住在舅父杜祁公家中,每晚讀書都要以酒相佐,量至一斗。一天,杜祁公悄悄去偷看他讀書,聽見他讀,《漢書·張良傳》,讀到張良與客椎擊秦始皇于博浪沙時(shí),拊掌道:“惜乎,擊之不中”。
便滿飲一大杯。又讀到張良初遇劉邦于下邳,又撫案道:“君臣相遇,其難如此”。接著又飲一大杯。杜祁公笑道:“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左有《漢書》,右有斗酒”,讀書飲灑至忘形處,不拘形跡大呼小叫,做一回這樣的書齋酒徒倒也不賴。
已故臺(tái)灣作家高陽先生,自謂“酒子書妻”,一生飲酒煮字,也不知喝空了多少瓶酒。高陽原名許晏駢,著書時(shí)則署“高陽”,人說即是取“酒徒”之意。托命于書酒文章,這也許是傳統(tǒng)中國文人寂寞生活中的精神趣味之所在吧。
名士即是出了名的酒徒和讀書人,道不相同,而殊途同歸。我國古代這樣的真名士還真不少。明代史可法酷愛“斗酒縱觀廿一史,爐香靜對(duì)十三經(jīng)”;宋朝朱熹主張“醉中讀齊諧志怪”。明人吳從先認(rèn)為“讀忠烈傳,宜吹竹鼓瑟以揚(yáng)芳;讀奸佞論,宜擊劍祝酒以消憤”。美酒佐讀,何其高雅!杯中美酒,丹霞波蕩,琥珀光搖,一杯在手,獨(dú)酌淺嘗,飲趣沛然;手上好書,“譬如飲食,從容咀嚼,其味必長,大嚼大咽,終不知味”。(朱熹語)少頃,探舌而抿酒,味感醇綿,膩而不滑,芳香溢于唇齒;瞇眼而誦書,文章錦繡,爽而不浮,清雅蘊(yùn)于胸臆。酒細(xì)品而后暢飲,頓覺心中生氣勃然,如聽三春鶯啼,人既醺而不醉;書默念而后出聲,倍感眼界豁然開朗,如賞九夏芙蓉,心既曠而情殷。此等享受,何其美妙!
酒,性濃烈、味辛辣,相佐之書則令人噴涌出亢奮激越之氣。讀文天祥的《指南錄》,誦岳鵬舉的《滿江紅》,唱漢高祖的《大風(fēng)歌》,吟毛澤東的《沁園春》這些壯懷激烈之作,于字里行間和酒酣耳熱中依稀可見那叱咤風(fēng)云的豪情壯志和扭轉(zhuǎn)乾坤的雄才大略。打開《戰(zhàn)爭與和平》,翻閱《青年劉伯承》,觀看《戰(zhàn)爭風(fēng)云》,披覽《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又心向往之,平添一股豪氣;投筆從戎、馬革裹尸、請(qǐng)纓縛虎,直搗黃龍!這時(shí)酒氣、豪氣、書卷氣融為一體,令你周身熱血沸騰!書為佐酒的最美菜肴,酒又是添讀的最佳情趣??辞訚膳闲幸?,讀柳公的永州八記,誦蘇軾的赤壁之賦,賞陶潛的《歸去來辭》,這些遭貶文人的幽怨攄情之作,滲和濃辣的酒氣會(huì)令人陡生一種樂不可蝕心,憂不可懈志,人不以已悲,心不為形役的儒人學(xué)生之風(fēng)。抿一口沁香微酸的葡萄酒,去咀嚼《三國演議》,能不嘆“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吟一段《逍遙游》,品一樽滬州老窖,怎不會(huì)令人追隨莊公飄然欲仙,乘風(fēng)而去?欣賞《論語》,呷一口孔府家酒,朦朧中自己成了至圣先師的座上賓。舔一口啤酒泡沫,與雨果聊聊《巴黎圣母院》里的軼事,不得不論定: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朋友,雙休之日,閑暇之時(shí),無聊之際,何不舉杯美酒慢慢品,執(zhí)卷好書細(xì)細(xì)讀?其味、其韻、其樂,皆妙不可言也!
世間千百年舊物,無非飲酒;
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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