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論書】《書斷》（中）
——唐·書法家、書學(xué)理論家張懷瓘
書斷中 ————————————————————————
我唐四圣，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武圣皇帝、高宗天皇大圣皇帝，鴻猷大業(yè)，列乎冊書。多才能事，俯同人境。翰墨之妙，資以神功。開草、隸之規(guī)模，變張、王之今古。盡善盡美，無得而稱。今天子神武聰明，制同造化。筆精墨妙，思極天人。或頌德銘勛，函耀金石；或恩崇惠縟，載錫侯王。赫矣光華，懸諸日月，然猶進(jìn)而不已。惟奧惟玄，非區(qū)區(qū)小臣所敢揚(yáng)述。
神品二十五人
大篆一人：史籀。
籀文一人：史籀。
小篆一人：李斯。
八分一人：蔡邕。
隸書三人：鐘繇、王羲之、王獻(xiàn)之。
行書四人：王羲之、鐘繇、王獻(xiàn)之、張芝。
章草八人：張芝、杜度、崔瑗、索靖、衛(wèi)瓘、王羲之、王獻(xiàn)之、皇象。
飛白三人：蔡邕、王羲之、王獻(xiàn)之。
草書三人：張芝、王羲之、王獻(xiàn)之。
○妙品九十八人
古文四人：杜林、衛(wèi)宏、邯鄲淳、衛(wèi)恒。
大篆四人：李斯、趙高、蔡邕、邯鄲淳。
小篆五人：曹喜、蔡邕、邯鄲淳、崔瑗、衛(wèi)瓘。
八分九人：張昶、皇象、邯鄲淳、韋誕、鐘繇、師宜官、梁鵠、索靖、王羲之。
隸書二十五人：張芝、鐘會、蔡邕、邯鄲淳、衛(wèi)瓘、韋誕、荀輿、謝安、羊欣、王洽、王珉、薄紹之、蕭子云、宋文帝、衛(wèi)夫人、胡昭、曹喜、謝靈運(yùn)、王僧虔、孔琳之、陸柬之、褚遂良、虞世南、釋智永、歐陽詢。
行書十六人：劉德升、衛(wèi)瓘、王珉、謝安、王僧虔、胡昭、鐘會、孔琳之、虞世南、阮研、王洽、羊欣、薄紹之、歐陽詢、陸柬之、褚遂良。
章草八人：張昶、鐘會、韋誕、衛(wèi)恒、郗愔、張華、魏武帝、釋智永。
飛白五人：蕭子云、張弘、韋誕、歐陽詢、王廙。
書二十二人：索靖、衛(wèi)瓘、嵇康、張昶、鐘繇、羊欣、薄紹之、鐘會、衛(wèi)恒、荀輿、桓玄、謝安、孔琳之、王珉、王洽、謝靈運(yùn)、張融、阮研、王僧虔、歐陽詢、虞世南、釋智永。
○能品一百七人
古文四人：張敞、衛(wèi)覬、衛(wèi)瓘、韋昶
大篆五人：胡昭、嚴(yán)延年、韋昶、班固、歐陽詢
小篆十二人：衛(wèi)覬、班固、皇象、張弘、許慎、韋誕、傅玄、蕭子云、劉紹、張弘、范曄、歐陽詢
八分三人：毛弘、左伯、王獻(xiàn)之。
隸書二十三人：衛(wèi)恒、張昶、王廙、庾翼、郗愔、王濛、衛(wèi)覬、張彭祖、阮研、陶弘景、王修、王褒、王恬、李式、傅玄、楊肇、王承烈、庾肩吾、薛稷、孫過庭、高正臣、釋智果、盧藏用。
行書十八人：宋文帝、司馬攸、釋智永、蕭子云、蕭思話、齊高帝、陶弘景、漢王元昌、王導(dǎo)、王承烈、孫過庭、高正臣、裴行儉、王智敬、王修、盧藏用、薛稷、釋智果。
章草十五人：羅暉、趙襲、徐干、庾翼、張超、王濛、衛(wèi)覬、崔寔、蕭子云、杜預(yù)、陸柬之、歐陽詢、王承烈、王知敬、裴行儉。
飛白一人：劉邵。
草書二十五人：王導(dǎo)、何曾、楊肇、郗愔、庾翼、司馬攸、李式、宋文帝、蕭子云、陸柬之、宋令文、齊高帝、謝朓、庾肩吾、蕭思話、范曄、孫過庭、梁武帝、王知敬、裴行儉、釋智果、盧藏用、高正臣、王廙、王愔。
右包羅古今，不越三品。工拙倫次，迨至數(shù)百。且妙之企神，非徒步聚。能之仰妙，又甚規(guī)隨。每一書之中，優(yōu)劣為次；一品之內(nèi)，復(fù)有兼并。至如神品，則李斯、杜度、崔瑗、皇象、衛(wèi)瓘、索靖，各惟得其一；史籀、蔡邕、鐘繇得其二；張芝得其三；逸少、子敬并各得其五?？级嘀惿?，妙之況神，又上下差降，昭然可悉也。他皆仿此。后所列傳，則當(dāng)品之內(nèi)，時代次之。或有紀(jì)名而不評跡者，蓋古有其傳，今絕其書，粗為斟酌，列于品第，但備其本傳，無別商榷。然十書之外，乃有龜、蛇、麟、虎、云、龍、蟲、鳥之書，既非世要，悉所不取也。
○神品
周史籀，宣王時為史官，善書，師模蒼頡古文。夫蒼頡者，獨蘊(yùn)圣心，啟冥演幽，稽諸天意，功侔造化，德被生靈，可與三光齊懸，四序終始，何敢抑居品列。始籀，以為圣跡湮滅，失其真本，今所傳者，才仿佛而已，故損益而廣之，或同或異，謂之為“篆”，亦曰“史書”。加之銛利鉤殺，自然機(jī)發(fā)，信為篆文之權(quán)輿，非至精，孰能與于此。窮物合數(shù)，變類相召，因而以化成天下也，故其稱謂無方，亦難得而備舉。今妙跡雖絕于世，考其遺法，肅若神明，故可特居神品。又作籀文，其狀邪正體，則《石鼓文》存焉。乃開闔古文，暢其戚銳，但折直勁迅，有如鏤鐵。而端姿旁逸，又婉潤焉。若取于詩人，則《雅》、《頌》之作也，亦所謂楷、隸曾高，字書淵藪。使放小學(xué)者，漁獵其中，籀大篆、籀文入神。秦李斯，楚上蔡人，少從孫卿學(xué)帝王術(shù)，西入秦，位至丞相。胡亥立，趙高譖之，要斬，夷三族。斯妙大篆，始省改之以為小篆。著《蒼頡》七篇，雖帝王質(zhì)文，世有損益，終以文代質(zhì)，漸就澆漓。則三皇結(jié)繩，五帝畫象，三王肉刑，斯可況也。古文可為上古，大篆為中古，小篆為下古。三古為實，草、隸為華。妙極于華者羲、獻(xiàn)，精窮于實者籀、斯。始皇以和氏之璧琢而為璽，令斯書其文，今《泰山》、《嶧山》、《秦望》等碑，并其遺跡，亦謂傳國之偉寶，百代之法式。斯小篆人神，大篆入妙也。
后漢杜度，字伯度，京兆杜陵人，御史大夫延年曾孫。章帝時為齊相，善章草，雖史游始草書，傳不紀(jì)其能，又絕其跡。創(chuàng)其神妙，其唯杜公。韋誕云：“杜氏杰有骨力，而字畫微瘦?！贝奘戏ㄖ?，書體甚濃，結(jié)字工巧，時有不及。張芝喜而學(xué)焉，轉(zhuǎn)精其巧，可謂草圣，超前絕后，獨步無雙。張芝自謂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羅、趙有余，誠則尊師之辭，亦其心肺間語。伯英損益伯度章草，亦猶逸少增減元常真書，雖潤色精于斷割，意則美矣。至若高深之意，質(zhì)素之風(fēng)，俱不及其師也。然各為今古之獨步。蕭子良云：“本名操，為魏武帝諱，改為度?！狈且?。案蔡邕《勸學(xué)篇》云：“齊相杜度，美守名篇。”漢中郎不應(yīng)預(yù)為武帝諱也。崔瑗，字子玉，安平人，曾祖蒙，父骃。子玉官至濟(jì)北相，文章蓋世，善章草，師于杜度，點畫之間，莫不調(diào)暢。伯英祖述之，其骨力精熟過之也。索靖乃越制特立，風(fēng)神凜然，其雄勇過之也。以此有謝于張、索。(一本云：“師于杜度，媚趣過之，點畫精微，神變無礙，利金百煉，美玉天姿，可謂冰寒于水也?！?袁昂云：“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蓖蹼[謂之草賢。晉平苻堅，得摹子玉書。王子敬云：“張伯英極似之?！逼溥z跡絕少，又妙小篆，今有《張平子碑》。以順帝漢安二年卒，年六十六。子玉章草入神，小篆入妙。
張芝，字伯英，敦煌人，父煥，為太常，徙居弘農(nóng)華陰。伯英名臣之子，幼而高操，勤學(xué)好古，經(jīng)明行修，朝廷以有道征，不就，故時稱“張有道”，實避世潔白之士也。好書，凡家之衣帛，皆書而后練。尤善章草書，出諸杜度。崔瑗云：“龍驤豹變，青出于藍(lán)?！庇謩?chuàng)為今草，天縱尤異，率意超曠，無惜是非，若清澗長源，流而無限，縈回崖谷，任于造化。至于蛟龍駭獸，奔騰拏攫之勢，心手隨變，窈冥而不知其所如，是謂達(dá)節(jié)也已。精熟神妙，冠絕古今，則百世不易之法式，不可以智識，不可以勤求。若達(dá)士游乎沉默之鄉(xiāng)，鸞鳳翔乎大荒之野。韋仲將謂之“草圣”，豈徒言哉！遺跡絕少，故褚遂良云：“鐘繇、張芝之跡，不盈片素?！表f誕云：“崔氏之肉，張氏之骨?！逼湔虏荨督鹑算憽房芍^精熟至極；其草書《急就章》，字皆一筆而成，合于自然，可謂變化至極。羊欣云：“張芝、皇象、鐘繇、索靖，時并號‘書圣’，然張勁骨豐肌，德冠諸賢之首?！彼篂楫?dāng)矣。其行書則二王之亞也。又善隸書。以獻(xiàn)帝初平中卒。伯英章草、草、行入神，隸書入妙。
蔡邕，字伯喈，陳留圉人。父棱，徐州刺史，有清行，謚貞定。伯喈官至左中郎將，封高陽侯。儀容奇?zhèn)?，篤孝博學(xué)，能畫，又善音律，明天文、數(shù)術(shù)、災(zāi)變。卒見問，無不對。工書絕世，尤得八分之精微。體法百變，窮靈盡妙，獨步今古。又創(chuàng)造飛白，妙有絕倫，動合神功，真異能之士也。董卓用天下名士，而邕一日七遷，光照榮顯，顧寵彰著。王允誅卓，收伯喈，付廷尉，以獻(xiàn)帝初平三年死于獄中，年六十一。搢紳諸儒，莫不流涕。伯喈八分、飛白入神，大篆、小篆、隸書入妙。女琰，甚賢明，亦工書。魏鐘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祖皓，至德高世。父迪，黨錮不仕。元常才思通敏，舉孝廉尚書郎，累遷尚書仆射、東武亭侯。魏國建，遷相國。明帝即位，遷太傅。繇善書，師曹喜、蔡邕、劉德升。真書絕世，剛?cè)醾溲?。點畫之間，多有異趣，可謂幽深無際，古雅有余，秦漢以來，一人而已。雖古之善政遺愛，結(jié)于人心，未足多也。尚德哉若人！其行書則羲之、獻(xiàn)之之亞，草書則衛(wèi)、索之下，八分則有《魏受禪碑》，稱此為最。太和四年薨，八十矣，元常隸、行入神，八分入妙。吳皇象，字休明，廣陵江都人也，官至侍中。工章草，師于杜度。先是有張子并，于時有陳良輔，并稱能書。然陳恨瘦，張恨峻，休明斟酌其間，甚得其妙，與嚴(yán)武等稱八絕，世謂沉著痛快。抱樸云：“書圣者，皇象?！睉循徱詾橛臆婋`書，以一形而眾相，萬字皆別；休明章草，雖相眾而形一，萬字皆同：各造其極。則實而不樸，文而不華，其寫《春秋》，最為絕妙。八分雄才逸力，乃相亞于蔡邕，而妖冶不逮，通議傷于多肉矣。休明章草入神，八分入妙，小篆入能。
晉衛(wèi)瓘，字伯玉，河?xùn)|安邑人。父覬，魏侍郎。瓘弱冠仕魏為尚書郎，入晉為尚書令。善諸書，引索靖為尚書郎，號一臺二妙。時議放手流便過索，而法則不如之。嘗云：“我得伯英之筋，恒得其骨，靖得其肉。”伯玉采張芝法，取父書參之，遂至神妙。天姿特秀，若鴻雁奮六翮，飄飄乎清風(fēng)之上。率情運(yùn)用，不以為難。后為侍中、司空。楚王瑋矯詔害之。元康元年卒，七十二。章草入神，小篆隸、行、草入妙。
索靖，字幼安，敦煌龍勒人，張伯英之離孫。父湛，北地太守。幼安善章草書，出于韋誕，峻險過之。有若山形中裂，水勢懸流，雪嶺孤松，冰河危石，其堅勁則古今不逮?；蛟啤翱▌t過于衛(wèi)瓘?！?，然窮兵極勢，揚(yáng)威耀武，觀其雄勇，欲陵于張，何但于衛(wèi)。王隱云：“靖草書絕世，學(xué)者如云。”是知趣者皆然，勸不用賞。時人云：“精熟至極，索不及張；妙有余姿，張不及索?！笔捵恿荚疲骸捌湫紊醍?，又善八分，韋、鐘之亞?！薄段闱鹋d碑》是其遺跡也。大安二年卒，年六十，贈太常。章草入神，草入妙。
王羲之，字逸少，瑯琊臨沂人。祖正，尚書郎。父曠，淮南太守。逸少骨鯁高爽，不顧常流，與王承、王沉為王氏三少。起家秘書郎，累遷右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初度浙江，例有終焉之志。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贈金紫光祿大夫，加常侍。尤善書草、隸、八分、飛白、章、行，備精諸體，自成一家法，千變?nèi)f化，得之神功，自非造化發(fā)靈，豈能登峰造極。然割析張公之草，而濃纖折衷，乃愧其精熟；損益鐘君之隸，雖運(yùn)用增華，而古雅不逮。至研精體勢，則無所不工，亦猶鐘鼓云乎，雅、頌得所。觀夫開襟應(yīng)務(wù)，若養(yǎng)由之術(shù)，百發(fā)百中，飛名蓋世，獨映將來。其后風(fēng)靡云從，世所不易，可謂冥通合圣者也。隸、行、草書、章草、飛白俱入神，八分入妙。妻郗氏，甚工書。有七子，獻(xiàn)之最知名。玄之、凝之、徽之、操之，并工草隸。凝之妻謝道韞有才華，亦善書，甚為舅所重。
獻(xiàn)之字子敬，逸少第七子，累遷中書令，卒。初娶郄曇女，離婚后，尚新安愍公主。無子，唯一女，后立為安僖皇后。后亦善書，以后父追贈侍中、特進(jìn)、光祿大夫、太宰。尤善草隸，幼學(xué)于父，次習(xí)于張，后改變制度，別創(chuàng)其法，率爾師心，冥合天矩。觀其逸志，莫之與京。至于行、草興合，如孤峰四絕，迥出天外，其峭峻不可量也。爾其雄武神縱，靈姿秀出。臧武仲之智，卞莊子之勇?；虼簌i摶風(fēng)，長鯨噴浪。懸崖墜石，驚電遺光。察其所由，則意逸乎筆，未見其止。蓋欲奪龍蛇之飛動，掩鐘、張之神氣。惜其陽秋尚富，縱逸不羈。天骨未全，有時而瑣。人有求書，罕能得者。雖權(quán)貴所逼，了不介懷。偶其興會，則觸遇造筆，皆發(fā)于衷，不從于外，亦由或默或語，即銅鞮伯華之行也。初謝安請為長史，太康中，新起太極殿，安欲使子敬題榜，以為萬世寶，而難言之，乃說韋仲將題凌云臺事。子敬知其指，乃正色曰：“仲將，魏之大臣，寧有此事？使其若此，知魏德之不長?！卑菜觳恢?。子敬五六歲時學(xué)書，右軍潛于后掣其筆，不脫，乃嘆曰：“此兒當(dāng)有大名?！彼鞎稑芬阏摗放c之。學(xué)竟，能極小真書，可謂窮微入圣。筋骨緊密，不減于父。如大則尤直而少態(tài)，豈可同年。唯行、草之間，逸氣過也。及論諸體，多劣于右軍。總而言之，季孟差耳。子敬隸、行、草、章草、飛白五體俱入神，八分入能。或謂小王為小令，非也。子敬為中書令，太康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珉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時謂子敬為大令，琰為小令。
○妙品
秦胡毋敬，本櫟陽獄吏，為太史令，博識古今文字，亦與程邈、李斯省改大篆，著《博學(xué)篇》七章，覃思舊章，博采眾訓(xùn)。時趙高為中車府令，善史書，教始皇少子胡亥書及獄律法令，亥私幸之，作《爰?xì)v》篇六章。漢興，總合為《蒼頡篇》。
后漢杜林，字北山，扶風(fēng)茂陵人，涼州刺史，鄴之子，位至司空，尤工古文，過于鄴也。故世言小學(xué)由杜公。嘗于西河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卷，寶玩不已，每困厄，自以為不能濟(jì)于亂世，常抱經(jīng)嘆曰：“古文之學(xué)，將絕于此。”初衛(wèi)宏方造林，未見，則暗然而服。及會面，林以漆書示宏曰：“常以此道將絕，何意東海衛(wèi)君復(fù)能傳之，是道不墜于地矣。子曰：‘德不孤，必有鄰。’豈虛也哉！”光武建平中卒。靈帝時，劉陶刪定古文、今文《尚書》，號《中文尚書》，以北山本為正。陶亦工古文，是謂“就有道而正”焉。衛(wèi)宏，字次仲，東海人，官至給事中。修古學(xué)，善屬文，作《尚書訓(xùn)指》。師于杜林，后之學(xué)者，古文皆祖杜林、衛(wèi)宏也。
曹喜，字仲則，扶風(fēng)平陵人，明帝建初中為秘書郎。篆隸之工，收名天下。蔡邕云：“扶風(fēng)曹喜，建初稱善?！毙l(wèi)恒云：“喜善篆，小異于李斯。”邯鄲淳師焉，略究其妙。韋庭師淳而不及也。善懸針、垂露之法，后世行之。仲則小篆、隸書入妙，雖賀彥先沉潛，乃青云之士也。
劉德升，字君嗣，潁川人。桓靈之時，以造行書擅名。雖以草創(chuàng)，亦豐妍美，風(fēng)流婉約，獨步當(dāng)時。胡昭、鐘繇并師其法，世謂鐘繇行押書是也。而胡書體肥，鐘書體瘦，亦各有君嗣之美。
師宜官，南陽人。靈帝好書，征天下工書于鴻都門，至數(shù)百人，八分稱宜官為最。大則一字徑丈，小乃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性嗜酒，或時空至酒家，書其壁以售之，觀者云集，酤酒多售，則鏟去之。后為袁術(shù)將命，《鉅鹿》、《耿球碑》，術(shù)所立，是宜官書也。
梁鵠字孟皇，安定烏氏人，少好書，受法于師宜官，以善八分知名。舉孝廉為郎，靈帝重之，亦在鴻都門下。遷幽州刺史。魏武甚愛其書，常懸?guī)ぶ?，又以釘壁，以為勝宜官也。時邯鄲淳亦得次仲法，淳宜為小字，鵠宜為大字，不如鵠之用筆盡勢也。
張昶，字文舒，伯英季弟，為黃門侍郎。尤善章草，家風(fēng)不墜，奕葉清華，書類伯英，時入謂之“亞圣”。至如筋骨天姿，實所未逮。若華實兼美，可以繼之。衛(wèi)恒云：“姜孟穎、梁孔達(dá)、田彥和及韋仲將之徒，皆張之弟子，各有名于世，并不及文舒?！庇謽O工八分，況之蔡公，長幼差耳。華岳廟前一碑，建安十年刊也?！鹅籼帽逢圃觳：箸婔礞?zhèn)關(guān)中，題此碑后云：“漢故給事黃門侍郎、華陰張府君諱昶，字文舒，造此文?！庇诸}碑頭云：“時司隸校尉、侍中、東武亭侯、潁川鐘繇字元常書?！庇稚齐`，以建安十一年卒。文舒章草入妙，隸入能。
魏武帝姓曹氏，諱操，字孟德，沛國譙人。尤工章草，雄逸絕倫，年六十六薨。張華云：“漢安平崔瑗子寔、弘農(nóng)張芝弟昶并善書，而魏武亞焉?！弊又玻肿咏?，亦工書。
邯鄲淳，字子淑，潁川人。志行清潔，才學(xué)通敏。初為臨淄王傅，累遷給事中。書則八體悉工，師于曹喜，尤精古文、大篆、八分、隸書。自杜林、衛(wèi)宏以來，古文泯絕，由淳復(fù)著。衛(wèi)恒云：“魏初傳古文者，出于邯鄲淳。蔡邕采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然精密閑理不如淳也?！绷葫]云：“淳得次仲法，韋誕師淳而不及也?！痹涸疲骸皯?yīng)規(guī)入矩，方圓乃成?！睆埲A云：“邯鄲淳善隸書。”子淑古文、小篆、八分、隸書并入妙。
胡昭字孔明，潁川人。少而博學(xué)，不慕榮利，有夷、皓之節(jié)。甚能史書，真、行又妙。衛(wèi)恒云：“昭與鐘繇并師于劉德升，俱善草、行，而胡肥鐘瘦，書牘之跡也，動見?？！毖蛐涝疲骸昂训闷涔牵骶傅闷淙?，韋誕得其筋?！睆埲A云：“胡昭善隸書，茂先與荀勖共整理記籍，立書博士，置弟子教習(xí)，以鐘、胡為法?！奔纹蕉旯囌?，會卒，年八十九?？酌麟`行入妙，大篆入能。
韋誕字仲將，京兆人，太仆端之子，官至侍中。伏膺于張芝，兼邯鄲淳之法，諸書并善，尤精題署。明帝時凌云臺初成，令誕題榜，高下異好，宜就加點正，因致危懼，頭鬢皆白。既以下，戒子孫無為大字楷法。袁昂云：“仲將書如龍挐虎踞，斂拔弩張?！睆埲A云：“京兆韋誕子熊、潁川鐘繇子會，并善隸書?！背跚帻堉?，洛陽許鄴三都宮觀始成，詔令仲將大為題署，以為永制。給御筆墨，皆不任用。因曰：“蔡邕自矜能書，兼斯、喜之法，非流紈體素，不妄下筆。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用張芝筆、左伯紙、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建勁丈之勢，方寸千言?！比徽孥E之妙，亞乎索靖也。嘉平五年卒，年七十五。八分、隸、章、飛白入妙，小篆入能。兄康，字元將，亦工書；子熊，字少季，亦善書。時人云：“名父之子，不有二事?！笔浪姥?。
嵇康，字叔夜，譙國铚人，官至中散大夫。奇才不群，身長七尺八寸，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未嘗見其疾聲朱顏。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恬靜寡欲，學(xué)不師受，博覽該通，以為君子無私，心不惜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叔夜善書，妙于草制，觀其體勢，得之自然，意不在乎筆墨。若高逸之士，雖在布衣，有傲然之色。故知臨不測之水，使人神清；登萬仞之巖，自然意遠(yuǎn)。鐘會譖康，就刑，年四十四，太學(xué)生三千人請為師，不許。
鐘會，字士季，元常少子，官至司徒。咸熙元年，衛(wèi)瓘誅之，年四十。書有父風(fēng)，稍備筋骨，美兼行、草，尤工隸書，遂逸致飄然，有凌云之志，亦所謂“劍則干將、莫耶”焉。會嘗詐為荀勖書，就勖母鐘夫人取寶劍。會兄弟以千萬造宅，未移居，勖乃潛畫元常形像，會兄弟入見，便大感慟。勖畫亦會之類也。會隸、行、草、章草入妙。吳處士張弘，字敬禮，吳郡人，篤學(xué)不仕，恒著烏巾，時號“張烏巾”。并善篆、隸，其飛白妙絕當(dāng)時，飄若云游，激如驚電，飛仙舞鶴之態(tài)，有類焉。自作飛白序勢，備說其美也。歐陽詢曰：“飛白張烏巾冠世，其后逸少、子敬，亦稱妙絕?！本炊Y飛白入妙，小篆入能。
晉張華，字茂先，范陽人。父平，后漢漁陽太守。茂先官至司空壯武公，博涉群書，盈萬余卷。高才達(dá)識，天文、數(shù)術(shù)，無所不精。善章草書，體勢尤古。度德比義，嵇叔夜之倫也。
衛(wèi)恒，字巨山，瓘之仲子，官至黃門侍郎。瓘嘗云：“我得伯英之筋，恒得其骨?！本奚缴乒盼模眉弛９盼?，論楚事者最妙。恒嘗玩之，作《四體書勢》，并造散隸書。元康中，楚王瑋害之，年四十。古文、章草、草書入妙，隸入能。弟宣，善篆及草，名亞父、兄。宣弟庭，亦工書。子仲寶、叔寶，俱有書名。四世家風(fēng)不墜也。
衛(wèi)夫人，名鑠，字茂猗，廷尉展之女弟，恒之從女，汝陰太守李矩之妻也。隸書尤善規(guī)矩，鐘公云：“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芳樹，穆若清風(fēng)。”右軍少常師之。永和五年卒，年七十八。子克，為中書郎，亦工書。先有扶風(fēng)馬夫人，大司農(nóng)皇甫規(guī)之妻也，有才學(xué)，工隸書。夫人寡，董卓聘以為妻，夫人不屈，卓殺之。
王廙，字世將，瑯琊臨沂人。祖覽。父正，尚書郎。導(dǎo)從父之弟也。官至平南將軍、荊州刺史、侍中，逸少之叔父。工于草、隸、飛白，祖述張、衛(wèi)遺法，自過江，右軍之前，世將書與荀勖畫為明帝師。其飛白，志氣極古，垂雕鶚之翅羽，類旌旗之卷舒。時人云：“王廙飛白，右軍之亞?！庇啦曜洌晁氖?。世將飛白入妙，隸入能。
郄愔，字方回，高平金鄉(xiāng)人。父鑒，太尉，草書卓絕，古而且勁。方回官至司空。善眾書，雖齊名庾翼，不可同年。其法遵于魏氏，尤長于章草。纖能得中，意態(tài)無窮，筋骨亦勝。王僧虔云：“郄愔章草，亞于右軍?！碧曜?，年七十二。方回章草入妙，草、隸入能。妻傅氏，善書。子超，字景興，小字嘉賓，亦善書。
王洽，字敬和，導(dǎo)第四子。理識明敏，拜駙馬都尉，累遷中書令。書兼諸法，于草尤工。落簡揮毫，有郢匠乘風(fēng)之勢。雖卓然孤秀，未至運(yùn)用無方。而右軍云：“弟書遂不減吾?！憋椫^也。升平三年卒，年四十四。敬和隸、行、草入妙。妻荀氏，亦善書。
謝安，字安石，陳郡陽夏人。十八征著作郎，辭疾，寓居會稽，與王逸少、許詢、桑門支遁等游處十年，累遷尚書仆射。太元十年卒，贈太傅，謚文靖公，年六十六。人皆比之王導(dǎo)，謂文雅過之。學(xué)草、正于右軍，右軍云：“卿是解書者，然知解書者尤難?！卑彩壬菩袝嗒q衛(wèi)洗馬，風(fēng)流名士，海內(nèi)所瞻。王僧虔云：“謝安得入能書品錄也。”安石隸、行、草入妙。兄尚，字仁祖。弟萬，字萬石，并工書。
王珉，字季琰，洽之少子，官至中書令。工隸及行、草，金劍霜斷，崎嵚歷落，時謂小王之亞也。自導(dǎo)至珉，三世善書，時人方之杜、衛(wèi)二氏。嘗書四疋素，自朝操筆，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無誤字。子敬戲云：“弟書如騎騾，骎骎欲度驊騮前。”斯可謂弓善矢良，兵利馬疾，突圍破的，難與爭鋒。隸、行入妙。妻汪氏，善書。兄珣，亦善書。
桓玄者，溫之子，為義興太守，篡晉，伏誅。嘗慕小王，善于草法。譬之于馬，則肉翅已就，蘭筋初生。畜怒而馳，日可千里。洸洸赳赳，實亦武哉。非王之武臣，即世之刺客。列缺吐火，共工觸山，尤剛健倜儻。夫水火之性，各有所長?；鹉芡夤猓荒軆?nèi)照；水能內(nèi)照，不能外光。若包五行之性，則可謂通矣。嘗與顧愷之論書，至夜不倦。愷之，字長康，善書，小名虎頭，時人號為三絕：癡、書、畫也。(彥遠(yuǎn)案：長康三絕者，才絕、畫絕、癡絕，書非癡數(shù)也。)
宋文帝，姓劉，諱義隆，彭城人，武帝第三子。善隸書，次及行、草，規(guī)模大令，自謂不減于師，雖庶幾德音，引領(lǐng)長望，尚遼遠(yuǎn)矣。然才位發(fā)揮，亦可謂“倬彼云漢，為章于天”。時論以為天然勝羊欣，工夫恨少。是亦天然可尚，道心唯微，探索幽遠(yuǎn)，若泠泠水行，有巖石間真聲。帝隸書入妙，行、草入能。
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官至中散大夫、義興太守。師資大令，時亦眾矣。非無云塵之遠(yuǎn)，若親承妙旨，入于室者，唯獨此公。亦猶顏回與夫子，有步驟之近。扌戚若嚴(yán)霜之林，婉似流風(fēng)之雪。驚禽走獸，絡(luò)繹飛馳。亦可謂王之藎臣，朝之元老。沈約云：“敬元尤善于隸書，子敬之后，可以獨步?！睍r人云：“買王得羊，不失所望。”今大令書中，風(fēng)神怯者，往往是羊也。元嘉十九年卒，年七十三。敬元隸、行、草入妙。時有丘道護(hù)，親師于子敬，殊劣于羊欣。謝綜亦善書，不重敬元，亦憚之云：“力少媚好。”又有義興康昕與南州惠式道人，俱學(xué)二王，轉(zhuǎn)以己書貨之，世人或謬寶此跡，亦或謂為羊。歐陽通云：“式道人，右軍之甥，與王無別?！?
薄紹之，字敬叔，丹陽人，官至給事中。善書，憲章小王，風(fēng)格秀異，若干將出匣，光芒射人；魏武臨戎，縱橫制敵。其行、草倜儻，時越羊欣。若用力取之，則真正懸隔。敬叔隸、行、草入妙。
謝靈運(yùn)，會稽人。祖玄，父煥。靈運(yùn)官至秘書監(jiān)、侍中、康樂侯，模憲小王，真、草俱美。石蘊(yùn)千年之色，松低百尺之柯。雖不逮師，歙風(fēng)吐云，簸蕩川岳，其亦庶幾。虞和云：“靈運(yùn)，子敬之甥，故能書，特多王法?！蓖跎疲骸白泳瓷媳矶嘣谥袝s事中。靈運(yùn)竊寫，易其真本，相與不疑。”元嘉初，帝就索，始進(jìn)。親聞文皇說此。元嘉十年，年四十九，以罪棄廣州市。隸、草入妙。
孔琳之，字彥琳，會稽山陰人。父廞。彥琳官至祠部尚書。善草、行，師于小王，稍露筋骨。飛流懸勢，則呂梁之水焉。時稱曰：“羊真孔草?！庇忠钥v快比于桓玄。王僧虔云：“孔琳之放縱快利，筆跡流便，二王已后，略無其比。但工夫少，太自任，故當(dāng)劣于羊欣?！彼寡杂嵋印＞捌皆曜?，年五十五。行、草入妙。妻謝氏，亦善書。
齊王僧虔，瑯琊臨沂人。曾祖洽，父曇首。官至司空。善書，宋文帝見其書素扇，嘆曰：“非唯跡逾子敬，方當(dāng)器雅過之?！焙笮⑽溆脮?，僧虔不敢顯跡，大明之世，常用掘筆書，以此見容。虞龢云：“僧虔尋得書術(shù)，雖不及古，不減郄家所制?！比皇鲂⊥跤壬泄?，宜有豐厚淳樸，稍乏妍華。若溪澗含水，岡巒被雪，雖甚清肅，而寡于風(fēng)味。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是之謂乎？永明三年卒。僧虔隸、行入妙，草入能。(一本云：“隸、行、草入妙?！?子慈，亦善隸書。謝超宗嘗問慈曰：“卿書何當(dāng)及尊公？”慈曰：“我之不得仰及，猶雞之不及鳳?！睍r人以為名答。
張融，字思光，吳郡人。祖祎，父暢。思光官至司徒左長史。博涉經(jīng)史，早標(biāo)孝行，書兼諸體，于草尤工，而時有稽古之風(fēng)，寬博有余，嚴(yán)峻不足，可謂有文德而無武功。然齊、梁之際，殆無以過。或有鑒不至深，見其有古風(fēng)，多誤寶之，以為張伯英書也。而拓本大行于世。
梁蕭子云，字景喬，晉陵人。父嶷，景喬官至侍中。少善草、行、小篆，諸體兼?zhèn)?，而?chuàng)造小篆飛白，意趣飄然。點畫之際，若有騫舉。妍妙至極，難與比肩。但少乏古風(fēng)，抑居妙品。故歐陽詢云：“張烏巾冠世，其后逸少、子敬又稱絕妙爾。飛而不白，蕭子云輕濃得中，蟬翼掩素，游霧崩云，可得而語?！逼湔?、草少師子敬，晚學(xué)元常。及其暮年，筋骨亦備，名蓋當(dāng)世，舉朝效之。其肥鈍無力者，悉非也。今之謬賞，十室九焉。梁武帝擢與二王并跡，則若牝雞仰于鸞鳳，子貢賢于仲尼。雖絕唱于彼朝，未曰陽春白雪。以太清三年卒。景喬隸書、飛白入妙，小篆、行、草、章草入能。子特，字世達(dá)，亦善書，位至太子舍人，先景喬卒。
阮研，字文幾，陳留人，官至交州刺史。善書，其行、草出于大王，甚精熟。若飛泉交注，奔競不息，時稱蕭、陶等各得右軍一體，而此公筋力最優(yōu)，比之于勇，則被堅執(zhí)銳，所向無前；喻之于談，則緩頰朵頤，離堅合異，有李信、王離之攻伐，無子貢、魯連之變通。其隸則習(xí)于鐘公，風(fēng)神稍怯。庾肩吾云：“阮居今觀古，窺眾妙之門，雖師王祖鐘，終成別構(gòu)一法矣。然遲速之對，可方于陸柬之?！眲t意此公性急，亦猶枚皋文章敏疾，長卿制作淹遲，各一時之妙也。行、草入妙，隸書入能。
陳永興寺僧智永，會稽人。師遠(yuǎn)祖逸少，歷記專精。攝齊升堂，真、草唯命。夷途良轡，大海安波。微尚有道之風(fēng)，半得右軍之肉。兼能諸體，于草最優(yōu)。氣調(diào)下于歐、虞，精熟過于羊、薄。智永章草、草書入妙，隸入能。兄智楷，亦工草。丁覘亦善隸書，時人云：“丁真永草?！?
皇朝歐陽詢，長沙汨羅人，官至銀青光祿大夫、率更令。八體盡能，筆力勁險，篆體尤精。高麗愛其書，遣使請焉。神堯嘆曰：“不意詢之書名，遠(yuǎn)播夷狄。彼觀其跡，固謂其形魁梧耶？”飛白冠絕，峻于古人。有龍蛇戰(zhàn)斗之象，云務(wù)輕濃之勢。風(fēng)旋電激，掀舉若神。真、行之書，雖于大令亦別成一體，森森焉若武庫矛戟，風(fēng)神嚴(yán)于智永，潤色寡于虞世南。其草書迭蕩流通，視之二王，可為動色。然驚奇跳駿，不避危險，傷于清雅之致。自羊、薄以后，略無勍敵。唯永公特以訓(xùn)兵精練，議欲旗鼓相當(dāng)。歐以猛銳長驅(qū)，永乃閉壁固守。以貞觀十五年卒，年八十五。飛白、隸、行、草入妙，大小篆、章草入能。子通，亦善書，瘦怯于父。薛純陀亦效詢草，傷于肥鈍，乃通之亞也。
虞世南，字伯施，會稽余姚人。祖儉，梁始興王諮議。父荔，陳太子中庶子。世南受業(yè)于吳郡顧野王門下，讀書十年，國朝拜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jiān)、永興公。太宗詔曰：“世南一人有出世之才，遂兼五絕，一曰忠讜，二曰友悌，三曰博文，四曰詞藻，五曰書翰?！庇幸挥诖?，足為名臣，而世南兼之。其書得大令之宏規(guī)，含五方之正色。姿榮秀出，智勇在焉。秀嶺危峰，處處間起。行、草之際，尤所偏工。及其暮齒，加以遒逸，臭味羊薄，不亦宜乎。是則東南之美、會稽之竹箭也。貞觀十二年卒，年八十一。伯施隸、行書入妙。然歐之與虞，可謂智均力敵，亦猶韓盧之追東郭兔也。論其眾體，則虞所不逮。歐若猛將，深入時或不利；虞若行人妙選，罕有失辭。虞則內(nèi)含剛?cè)幔瑲W則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為優(yōu)。族子纂，書有叔父體則，而風(fēng)骨不繼。楊師道、上官儀、劉伯莊并立，師法虞公，過于纂矣。張志遜又纂之亞也。
褚遂良，河南陽翟人。父亮，銀青光祿大夫、太常卿。遂良官至尚書左仆射、河南公。博學(xué)通識，有王佐才，忠讜之臣也。善書，少則服膺虞監(jiān)，長則祖述右軍。真書甚得其媚趣，若瑤臺青鎖，窅映春林，美人嬋娟，不任羅綺。增華綽約，歐、虞謝之。其行、草之間，即居二公之后。顯慶四年卒，年六十四。遂良隸、行入妙。亦嘗師授史陵，然史有古直，傷于疏瘦也。
陸柬之，吳郡人，官至朝散大夫、太子司議郎，虞世南之甥。少學(xué)舅氏，臨寫所合，亦猶張翼換羲之表奏，蔡邕為平子后身。而晚習(xí)二王，尤尚其古。中年之跡，猶有怯懦?？傉乱押?，乃備筋骨。殊矜質(zhì)樸，恥夫綺靡。故欲暴露疵，同乎馬不齊髦，人不櫛沐。雖為時所鄙，“回也不愚”。拙于自媒，有若通人君子。尤善運(yùn)筆，或至興會，則窮理極趣矣。調(diào)雖古澀，亦猶文王嗜昌蒲{艸俎}，孔子蹙頞而嘗之，三年乃得其味。一覽未窮，沉研始精。然工于效仿，劣于獨斷，以此為少也。隸、行入妙，章草書入能。(一本云：“隸、行、草、章草并入能?！?（出《法書要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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