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寫了小鎮(zhèn)居民許三觀在社會洪流裹挾之間,歷經(jīng)社會主義改造,大躍進,文革和改革開放時期,靠賣血渡過一個又一個人生難關(guān)的故事。
余華在韓文版自序里提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平等。
“這是一本關(guān)于平等的書?!?
“許三觀一生追求平等?!?/p>
“他追求的平等就是和他的鄰居一樣,和他所認識的那些人一樣。當他的生活極其糟糕時,因為別人的生活同樣糟糕,他也會心滿意足。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壞,但是不能容忍別人和他不一樣?!?/p>
這個平等,在許三觀看來,就是一種人與人之間應該遵循的秩序。
小說里描寫的人物,許三觀,許玉蘭,何小勇,方鐵匠,為人、行事,都遵從著這種秩序。
一旦這種秩序被打破,他們不平,憤怒,傷心,千方百計去重建這種秩序,好讓生活回歸正軌,內(nèi)心趨于平衡。
小說里的人物關(guān)系,人物的悲喜和行為,都是基于這種秩序觀。
下面我來拆解三對人物關(guān)系一一分析:
許三觀VS許玉蘭 || 許三觀VS何小勇|| 許三觀VS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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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觀VS許玉蘭
最初,兩人協(xié)定了遵循這種平等秩序的完美婚姻。
后來,這種秩序被打破,因為玉蘭口誤爆出一樂是何小勇的兒子。
這個口誤也是因為玉蘭心里的秩序之一(一沒改嫁,二沒偷人,只跟何小勇一次,對應的背黑鍋太過嚴重,不公平)被打破而憤憤不平發(fā)泄時爆出的。
許三觀對此采取的對應行為,是他認為的遵循平等秩序應該做的:
“我不能去買米,我現(xiàn)在什么事都不做了,我一回家就要享受,你知道什么叫享受嗎?就是這樣,躺在藤榻里,兩只腳架在凳子上。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享受嗎?就是為了罰你,你犯了生活錯誤,你背著我和那個王八蛋何小勇睡覺了,還睡出個一樂來,這么一想我氣又上來了。你還想讓我去買米?你做夢去吧?!?/p>
這對夫妻開啟互掐模式。完美婚姻不復存在。
然后,許三觀為求得平等,去睡了林芬芳并送禮物給她。
最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許玉蘭得知后大鬧。兩人前嫌盡釋,重歸于好,平等秩序得以重建。
/2/
許三觀VS何小勇
這兩個人的秩序建立始于兩人都接受許三觀與許玉蘭的結(jié)合。
然后許三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何小勇養(yǎng)了9年兒子(電影里11年開始),所得與付出不再平等。
許三觀為了建立平衡采取了一些行動卻無果:
不認一樂作兒子;要求何小勇賠償一樂所傷孩子的醫(yī)藥費;賣血了不給一樂買面條;讓一樂去跟親爹要面條吃。
值得點出的是許三觀和許玉蘭的秩序驚人的相似,特別在醫(yī)藥費的問題上:
許三觀:“已經(jīng)做了九年烏龜了......知道了在出錢,這不是花錢買烏龜做嗎?......這一次的錢他非出不可,要不我就沒臉見人啦……他媽的,便宜了那個何小勇了……”
玉蘭:'本來許三觀是要用刀來劈你的,你把他的女人弄大了肚子,他又幫你養(yǎng)了九年的兒子,他用刀劈了你,也沒人會說他不對......何小勇,你撿了大便宜了,別人出錢幫你把兒子養(yǎng)大,你就做一個現(xiàn)成的爹,不花錢又不出力,許三觀可是吃大虧了......你只要把方鐵匠的兒子住醫(yī)院的錢出了……“
最后兩人之間平等的重建是因為小勇出了車禍。
聽聞小勇出事后,許三觀的反應充分表現(xiàn)了他對于秩序重建的狂喜:
“這叫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我身體好,身體就是本錢,這可是老天爺獎我的,……“
”說起來我做了十三年的烏龜,可你們看看一樂,對我有多親,.....一樂對我好,為什么?也是老天爺獎我的……“
”經(jīng)常做善事的人,就像我一樣,老天爺時時惦記著要獎勵我些什么,......我身上的血,就是一棵搖錢樹,這棵搖錢樹,是老天爺給我的?!?/p>
/3/
許三觀VS一樂
父子秩序:二人9年的父子親情,以父權(quán)為大,父慈子孝來形容并不為過。
秩序打破:一樂是玉蘭和何小勇所生。
許三觀的反應:不認一樂做兒子,不給放方鐵匠醫(yī)藥費,不給一樂買面條。同時也不能行使父親的權(quán)威:
'他要揍一樂,他巴掌剛要打下去時,突然轉(zhuǎn)念一想,又把手放下了,他說:”他媽的,這一樂不是我兒子了,我就不能隨便揍他了?!?/p>
一樂的努力:許三觀不認自己,去找何小勇;何小勇沒有三觀對自己親,還是回到三觀身邊。
小說里,父子之間秩序的重建主要是建立在多年來父子間的情濃于血的親情上面:
“許三觀在家里坐不住了,他站到了門外,看著天色黑下來,心想一樂這時候還不回家,就怕是出事了。這么一想,許三觀心里也急上了?!?/p>
一樂說:”我餓了,我困了,我想吃東西,我想睡覺,我想你就是再不把我當親兒子,你也比何小勇疼我,我就回來了?!?/p>
......許三觀說:”你給我站住,你這小崽子還真要走。“
一樂站住了腳,歪著肩膀低著頭,哭得身體一抖一抖的,許三觀在他身前蹲下來,對他說:”爬到我背上來?!?/p>
然后三觀背著一樂去飯店吃面條,標志父子秩序的重建。
這是非常中國式的對于平等的追求。底層小人物經(jīng)歷磨難重重的人生,厚重的歷史洪流,積累、傳承下來的生活,價值觀,或者說人生智慧。
余華中文版自序里說,“作者在這里虛構(gòu)的只有兩個人的歷史,而試圖喚起更多人的記憶?!?/p>
不僅僅是記憶,而且還是每天發(fā)生的現(xiàn)在。
因為,對于這種平等的追求,現(xiàn)代人其實也傳承了下來。
夫妻關(guān)系,朋友關(guān)系根本上是利益關(guān)系。
你想從別人那里拿到什么,先想象自己能給予什么。
勢均力敵的愛情。
play fair.
制衡。
所以說許三觀的觀念遠遠超出了他的時代。
或者說,時間流逝,很多東西其實并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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