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感士不遇賦》的作年,多有異說,最有代表性的要數(shù)龔斌、逯欽立和錢志煕三家。龔斌綜合了前賢意見并有所辯說:關(guān)于此文作年有異說。一說作于淵明歸田前期。古譜義熙三年(407)條以為賦中“寧固窮以濟意,不委屈而累己”等語,與《歸去來兮辭》相發(fā)明,“殆彭澤去官后作也”。逯系年謂作于義熙二年(406)。一說作于元興二年(403)丁母憂居家時,與《癸卯歲十二月中與從弟敬遠》詩同時作。一說作于晉宋易代后。如王瑤注系之宋永初三年(422)。按,此文思想內(nèi)容多與《飲酒》二十首相近?!皳砉陆笠援厷q,謝良價于朝市”二句,顯指義熙末稱疾不應徵命事,故此文大致作于義熙十一二年間。
龔先生認為此賦作于歸田之后的晚年之說,貌似有理,可是符合陶淵明的思想情感發(fā)展邏輯,于是龔先生認為此賦應作于義熙十一二年間,也就是公元402-403年??墒橇x熙十一二年間,正是陶淵明已經(jīng)厭倦宦途,決意歸田之時,此時陶淵明實際上已作出了歸田的打算,參看此時期的詩作,“在昔聞隴畝,當年竟未踐”“即理愧通識,所保詎乃淺”可見陶淵明的園林之想正殷,愧悔出仕之情可睹,正在積極為歸隱做準備。這時期寫激烈悲憤“金剛怒目”式的《感士不遇賦》,筆者認為恐不大可能。
逯欽立認為“本篇約寫于義熙二年(公元406),陶淵明四十二歲,彭澤歸田后之次年?!币不静豢赡?。錢志煕認為此賦乃陶淵明在其出仕之初所寫:淵明的《感士不遇賦》正是其早年閑居時的賦作,很可能寫作于辭州祭酒之后?!谈F守節(jié)、辭榮歸隱的思想,在淵明早年就已產(chǎn)生?!梢哉f,慨嘆不遇,正是他在出仕之前的一種情緒,或者也有可能是仕途的初期發(fā)生的。
對于這點,錢先生認為“感嘆不遇,正是功業(yè)之心盛隆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式?!倍遥皽Y明自歸田后,就完全放棄了功業(yè)理想,……淵明經(jīng)歷仕途之后,……早就超越了這種感慨不遇的情緒?!比魠⒖刺諟Y明自初次出仕至辭彭澤令歸田全程,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這種不遇之感和園林之想是伴隨始終的,但是其出仕尤其是出任劉裕幕之后,陶淵明對現(xiàn)實不滿不遇的篇什明顯減少了,甚至在寫歸隱宣言性質(zhì)的《歸去來兮辭》序言中對現(xiàn)實政治及不遇之感閃爍其詞,有意回避,極力淡化政治色彩,顯然,這是當時政治環(huán)境使然,是他在粘有了“不潔去就之跡”后謀求避禍以自保的表現(xiàn)。
以這樣的情勢來看,有著強烈批判現(xiàn)實政治抒泄不滿情緒的《感士不遇賦》,只有可能作于出任劉裕幕之前,即公元403年之前。鑒于以上判斷,《感事不遇賦》極有可能作于陶淵明出仕前期,至少在403年仕劉裕之前。陶淵明正是有了這種思想理論上的清醒認識,他實際上已然作出了歸隱的抉擇,思想上已經(jīng)由服膺儒家兼濟立功轉(zhuǎn)向儒玄相濟的固窮歸隱思想了。只有行動上的歸隱,他還要作兩年必要的準備和過渡。
由此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寫作時間可見,這篇賦可以看作陶淵明用世思想最為強烈,仕隱思想斗爭異常激烈的反映。在陶淵明全部文學作品中,像這樣悲慨激烈直抒胸臆的表現(xiàn)方式,絕無僅有。因此這篇賦對于陶淵明的思想心理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由于幼時深受儒家經(jīng)世思想之影響,陶淵明自少年時代就立下了建功立業(yè)的壯志,但是壯年時代的五次出仕,均以失敗告終。中年時代的出仕經(jīng)歷,證明了陶淵明有志不得伸,懷才未得遇的悲劇命運。這是時代的悲劇,也是那個時代和陶淵明有著同樣理想的有志之士的文人的共同悲劇。對于這點,陶淵明是看得很深刻的。選擇歸隱,本身就表明了陶淵明對這個時代的絕望。這是造成陶淵明具有悲慨激烈氣質(zhì)的重要原因。對于這點,葉嘉瑩先生曾道:“如以淵明之志意而言,歸田才是不得已……所以淵明的歸田,既非為了虛浮的隱居的高名,也非為了世俗的道德忠義,而只是為了在‘大為斯興’的此一人世,保全其一份質(zhì)性自然的‘真我’。此一原因,看似簡單,而其間卻曾經(jīng)過多少徘徊與彷徨,也蘊蓄著多少對此世的失望與悲痛。”葉先生的這個理解是合乎陶淵明實情的。
造成陶淵明悲慨激烈、豪壯任俠的個性,還與其深受墨家思想有關(guān),與他自幼所受《山海經(jīng)》、《史記》等書籍的影響有關(guān)。辭賦作年,多有岐說,根據(jù)其序言“自真分告逝,大為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jié),市朝驅(qū)易進之心”,以及“密網(wǎng)裁而魚駭,宏羅制而鳥驚”,很可能是劉裕王業(yè)漸隆之時或稍后時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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