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小 魚
題圖 | 肖 全
2012年，攝影師肖全為聯(lián)合國公益項目“2032：我們期望的未來”拍攝了200多位來自中國各地的普通百姓，聽他們講述自己對20年后的生活的憧憬。此后，這位在20世紀(jì)90年代以拍攝文藝界精英人物著稱并出版《我們這一代》的攝影師，決定將鏡頭定格于普通人，并命名為“時代的肖像”。
肖全在不同城市展開“時代的肖像”拍攝。2017年夏天，他來到杭州，在唐云藝術(shù)館搭起一座“時代照相館”。2017年8月17日至8月29日，每天早上10點到下午6點，他在這個只存在13天的照相館，為200個杭州人拍了肖像照。
在肖全的鏡頭中，有牙牙學(xué)語的小朋友、精神矍鑠的耄耋老人、跳鋼管舞的媽媽、公交車司機、被抑郁癥困擾的女孩，還有豐子愷的女兒豐一吟、書法家王冬齡、考古人劉斌……他們長相不同，動作千姿，表情百態(tài)，卻個個神采飛揚，精神抖擻。
肖全覺得杭州有獨一無二的文化符號：西湖、保俶塔、雷峰塔、蘇堤……當(dāng)然，更顯性的還是那些可愛、生動的人。
以下是肖全的自述，他和我們分享了杭州和杭州人的故事。
《肖全·100種杭州》的緣起
我和杭州很有緣分，我拍肖像的起點，就在杭州。
1983年，拿著老爸給我買的照相機，我開啟了攝影師生涯。當(dāng)年春天，我在位于玉皇山路的杭州海軍療養(yǎng)院療養(yǎng)，有一次，在路邊看見四個小女孩——八九歲這么大，正在小河溝里用破碎的碗捉蝌蚪。我給她們拍照，留下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她們也寫了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給我。
回到北京以后，我把照片寄給她們，每個人都有一張，她們也聯(lián)名給我寫信，“給叔叔匯報學(xué)習(xí)、考試的情況”。但后來時間長了，通信斷了。
2016年年底，我來杭州辦個人攝影作品展，想起這四個女孩，希望找到她們。我每天通過《錢江晚報》發(fā)消息，整個城市好像在看連續(xù)劇一樣，后來，一個接一個，當(dāng)年的這些女孩還真的都找到了。
△1983 年在玉皇山路附近拍攝的四個小女孩。
其實這四個女孩已經(jīng)沒有一起玩了，還有一個嫁到了寧波。這次她們聚齊，在我當(dāng)年給她們拍的大照片前面，我們拍了一張合影，非常有趣。
2017年，我再次來到杭州，拍“時代的肖像”。這些照片后來收入《肖全·100種杭州》里。
杭州作家李杭育給我這本書寫了序——說到李杭育，1990年我拍《我們這一代》時，作家何立偉給我寫了推薦信，說李杭育這個人很有意思，會寫作，也會畫畫，我應(yīng)該去拍他。但我當(dāng)年沒拍上他，2017年終于補上了。
△作家李杭育。
李杭育的序言寫得很有意思，比如他注意到很多人（尤其是男人）沒有笑容，甚至沒有表情，這就是他們最真實的一面。
“時代照相館”就在西湖邊上，西朝雷峰夕照，對面就是浙江美術(shù)館。我們的攝影設(shè)備是當(dāng)時全世界最好的，那里還有全世界唯一的西湖。
“你這張照片把我一生全部概括了”
來的人很多，有些人是自己報名的，有些人甚至沒報名就直接來了。有一個老太太，她看到報紙上登了我拍照片的事。知道要先投遞資料報名，老太太說：“我才不管呢，我就要去找肖全拍照片?！彼约赫伊诉^來，我也就拍了她。
還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老太太，她叫駱秋芬，是一名戲曲服裝設(shè)計師，她的作品被杭州美術(shù)工藝博物館收藏。我本來想讓她從家里帶一點服裝道具過來，駱老太太霸氣地擺擺手說：“拍我就好！我很會擺姿勢的！”
果然，一開始拍攝，駱老太太就起勁地擺起了戲曲里的姿態(tài)。覺得不夠“靚”，她還戴上了墨鏡，在場的人都被逗樂了。后來，我們給她放了首《新貴妃醉酒》，駱老太太跟著樂曲越拍越起勁，樂得哈哈大笑。
△戲曲服裝設(shè)計師駱秋芬。
十幾天的拍攝過程中，我遇見了很多有趣的老人。一個老太太給我看了她年輕時的照片——也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我還表示了遺憾：“要是我40年前來拍就好了，可美的嘞?！币粋€退休的阿姨說自己一輩子都在“為人民服務(wù)”，得了很多獎，有很多證書。她把一摞證書抱過來，大概有30厘米那么厚，告訴我：“你這張照片把我一生全部概括了?！?/p>
還有幾姊妹，她們的媽媽90歲了，一家人在我的攝影棚里，拍了一張可能是最后的全家福。有一天，兩個老頭兒跑來攝影棚，一個說“我是孫權(quán)的后代”，另一個說“我是錢王的后代”。我給他們拍了照，就是《肖全·100種杭州》封底用的那張。
姓錢的老爺子名叫“錢希堯”，他的老宅位于孩兒巷98號，那里曾是陸游居住的地方。聽說那句“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就是在這宅子里寫的。1998年，老宅差點被拆遷，老爺子寫了60多份呼吁信，終于把這里保護下來。如今，孩兒巷98號被改建成了陸游紀(jì)念館。
△錢希堯和孫寶康，他們一個是錢王的后代，一個是孫權(quán)的后代。
杭州人的能量很大
除了老人，我也記錄了很多年輕人的生活，有阿里巴巴的員工、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淘寶主播，還有快遞員。
我遇到快遞員熊璋的時候，他正在工作，身上背著沉重的背包，短袖袖口插著筆，松垮的長褲上掛了很多袋子。我說要給他拍張照，他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背上背包，把膠帶卷套在手腕上，說道：“我還有下一家沒送呢，得抓緊一點?！蔽亿s緊拍下他的照片。
還有一個拍攝對象很有意思。她是一名護士，拍照那天，她剛上完夜班，沒控制住情緒，當(dāng)場哭了。這已經(jīng)是她在醫(yī)院上班的第九個年頭了，年輕人關(guān)于工作的壓力和釋放，以及她的朝氣、精神頭，在這張照片里都呈現(xiàn)出來了。
雖然照相館只存在了十幾天，但我見證了很多故事。
有一個女孩兒，她是警察，當(dāng)時正懷著身孕。她媽媽陪她來拍照，還帶來一雙特別小的工藝品鞋子。拍照的時候，女孩說：“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和媽媽拍過合影了?！蔽野涯概畟z拉到背景布下，媽媽摸著女兒的肚子，女兒捧著媽媽的臉，雙雙淚流滿面，那個場面特別感人。
后來，我在杭州做了展覽，從這些照片中精選了一部分展出。美術(shù)館的工作人員說，他們這兒的攝影展，從來沒有過這么多觀眾。很多我拍過的人來到展覽現(xiàn)場，包括那個女警。照片展出的時候，娃娃已經(jīng)生下來了，女警抱著娃娃，來看自己、母親以及還在肚子里的孩子的照片。
《肖全·100種杭州》的封面選了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一對雙胞胎女孩。這家人是在云南麗江旅游時跟我相遇的。我跟雙胞胎女孩的媽媽講：如果我拍杭州，你一定要把她們帶來。我看到照片里她們堅定的眼神，就決定讓她們登上封面。
還有一個叫黃卓爾的小女孩，被拍時11歲。她特別有能量，眼睛里充滿了自信，渴望勝利。我很愛這個孩子。
△黃卓爾。
杭州人給我的感覺，也是能量很大的，人們的眼神里都是努力和自信。這就是我對杭州這座城市的印象：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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