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詞壇上名家輩出,異軍突起,流派紛呈。詞人們運用這種文學(xué)形式來抒情、言志,給我們留下了一筆極為可貴、極為豐富的文學(xué)遺產(chǎn)。
初識宋詞,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jì),于是開始走進(jìn)宋詞,一首首的抄錄下來,只是多是些傷感婉約的,“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等等,覺得只有這樣的語言才能詮釋自己青春的愁緒。一本本厚厚的摘抄本成為了我那段讀書經(jīng)歷的見證。但多年來心中始終固守著宋詞情結(jié),并循著宋詞,歷經(jīng)萬水千山,最愛還是宋詞。
一直鐘愛那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亡國之君李煜的詞。在被俘之后看到“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驚覺“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因而發(fā)出了“多少恨,昨夜夢魂中”的感嘆,告訴自己“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寫出了“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切身感受,那種深痛,那種絕望,哀婉至極,歷史上少了一個不合格的皇帝,卻多了一個留下千古詞名詞人。
一直鐘愛那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的多情公子納蘭性德的詞,因了瓊瑤的《彩云飛》。面對早亡的妻子,他發(fā)出了“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rèn)取雙棲蝶”的嘆息,夜半難睡眠之時“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人在旅途,“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風(fēng)吹夢成今古,明日客程還幾許,沾衣況是新寒雨”,抒寫了濃重的羈旅愁思。不想做官,卻身不由己,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我時常想象他的樣子,一襲白衣,臨風(fēng)獨立,寂寞憔悴,孤獨傲岸,怎奈命運多舛,生不逢時!
一直鐘愛那個吟唱“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易安居士李清照的詞。那個“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的閨中少婦,能把離別的愁緒抒寫得百轉(zhuǎn)千回,在重陽佳節(jié)感嘆“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面對和丈夫分居兩地用“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來排遣難以言說的相思之苦,她“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而她的詞作中,最孤寂落寞、悲涼愁苦的詞,莫過于《聲聲慢》:“梧桐更兼細(xì)雨, 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边@首濃縮了她一生和全身心痛楚的詞作,國破家亡丈夫早逝之痛,盡顯無遺,“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font>
一直鐘愛那個“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的最風(fēng)流卻又最坎坷的詞壇高手柳永的詞。他一生落拓潦倒,于是常出入歌臺舞榭,與“狂朋怪侶”過著“暮宴朝歡”的日子,所以受上流社會非難,終日流連于市井和花街柳巷。面對自己摯愛的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情感之濃烈,表白之決絕,王國維稱之為“求之古今人詞中,曾不多見”。一曲《雨霖鈴》,一句“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成就了柳永,也成為千古戀人送別佳作。身處異鄉(xiāng),正逢“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的天氣,無奈只能“孤館度日如年,風(fēng)露漸變,悄悄至更闌”,卻“不忍登高臨遠(yuǎn),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孤獨寂寞之情躍然紙上。他也因此獲得善于“狀難狀之物,達(dá)難達(dá)之情,而出之以自然”的盛譽。
一直鐘愛那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的豪放灑脫的文壇巨星蘇軾的詞。他仕途失意,屢次被貶,卻始終泰然處之,在詩、詞、畫、書法方面造詣極高。面對中秋之月,他完成了一次關(guān)于宇宙、時空和情懷的激情宣泄與心靈超越,“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多少后人沉浸在這超曠的祝福中。他有志報國卻壯懷難酬,不由發(fā)出了“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的感嘆。出行遇雨,他安步徐行,從容泰然,“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人世浮沉榮辱,俱已不在詞人的心靈范圍內(nèi)了。他對發(fā)妻王弗的深情,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王弗早逝,生死永隔又難以忘懷,刻骨銘心的思念了十年之久,“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其情之深,其傷之痛,婉約真蘊,堪稱千古悼亡詞之魁。雖然一介文人,蘇軾卻心系朝廷,他也想上陣殺敵,“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豪放之情溢于言表。
“而今識盡愁滋味”,重溫那些經(jīng)典詩詞,方悟詞之妙處,詞可抒情,詞可言志,詞里面有濃縮了的人生際遇,詞里面有亙古不變的人間真情。畢業(yè)二十年同學(xué)聚會,我們感嘆“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奈何“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匆匆春又歸去”,“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平凡的生活消磨了我們的豪情壯志,安于現(xiàn)狀,不思進(jìn)取,到容貌漸老之時才悟到“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只能徒勞追悔;青春年少時,我們總想追尋浪漫,中年時背負(fù)著沉重的負(fù)擔(dān)前行在人生路上,老年時才悟到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云煙,“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人生路上,我們苦苦追尋自己的理想,尋覓真愛,卻始終不得,沒想到很多時候卻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走進(jìn)宋詞,感悟宋詞的博大精深;摯愛宋詞,細(xì)看人生浮沉懷古傷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