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清代大詞人納蘭容若懷念妻子的一首詞。
其詞深得五代詞人馮延巳之神韻,有青出于藍勝于藍之勢,展示了納蘭容若驚人的藝術表現力。
難怪王國維評價其詞,“北宋一來,一人而已”。
這首詞告訴我們,人只有在失去以后,才會懂得珍惜。
平常最美好的東西,只有在失去以后,才越發(fā)覺得它的重要。
納蘭容若妻子在世時,能夠與他一起讀書,賭書,容貌與志向一致的女子,這天下能夠尋得幾人。
怪不得索隱派認為曹公是根據納蘭與其妻子為原型,創(chuàng)造了賈寶玉與林黛玉。
兩者情趣何其相似。
既是才子佳人,又能讀你所讀,懂你所懂,試問這世間能遇幾人。
失去了,便注定是一輩子的傷疤。
每當秋風起,那傷疤就會讓你疼痛,不能自已。
所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納蘭容若只活了30歲。
30歲,注定了他的詞作為情所困,多為情詞。
30歲前的情詞,是真正的情詞。
納蘭一生,短暫而絢麗,卻仿佛已經足夠,因為愛已盡,情已盡。
上闋首句,誰念西風獨自涼。劈頭就問,誰在秋風中獨自感到悲涼?
仿佛是在問別人,實際上是寫自己。
除了西風和蕭蕭黃葉的聲音,周圍沒有人聲。
是詞人一個人站在秋風里,因為孤獨寂寞,所以感到內心悲涼。
一個“獨”字,很好地將秋風里孤獨的人物形象刻畫出來。
二句,蕭蕭黃葉閉疏窗。是說,詞人不忍聽黃葉蕭蕭聲而閉上軒窗。
無邊落木蕭蕭下,落木落葉都會引入悲秋的情緒。詞人心中所悲,正是平生想忘卻的,卻被西風喚起的無盡思念。
不看落葉,不聽秋聲,是不是就會不想念她?關上的只能是一扇窗,打開的卻是一條思念的長河。
三句,沉思往事立殘陽。即,沉浸往事獨立在殘陽里。
關上窗戶,不聽秋聲,不看黃葉,夕陽卻又斜照進來,詞人不禁又陷入無盡的思念里去了。
傻傻立在殘陽里的,是詩人孤零零的身影。
他仿佛只剩下了一個軀殼,靈魂早已飛去了妻子身旁。
下闋首句,被酒莫驚春睡重。是說,喝醉了酒,不要驚擾,春日睡意沉。
被酒一詞,指喝了酒,帶有幾分酒意或醉意。
《史記·卷八·高祖本紀》:高祖被酒,夜徑澤中。
宋代詩人劉克莊還有一首《被酒》七言律詩,有佳句云,投床懶取騷經看,只嗅梨花解宿酲。
“春睡重”三字,化用馮延巳,“春山顛倒釵橫鳳,飛絮入檐春睡重”之意境。這里的“重”,根據詞格判斷,應為仄聲。意思為睡意沉。
被酒莫驚春睡重,僅僅將馮詞中女子黛眉、金釵、發(fā)髻的描寫改成酒醉,情感上卻大為不同,一改輕浮綺麗而至深沉闊大。
雖然兩位詞人都只能與心愛之人在夢中想會,只有那滿庭的花卉與明月知曉,但是相會的情感是不同的。
一種是久別的重逢,一種卻是永恒的解脫。
下闋二句,賭書消得潑茶香。是說,閨中賭書喝茶,輸的一方,衣襟滿帶茶香。
賭書:此處為李清照和趙明誠的典故。李清照《金石錄后序》云:“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br>這里借用這個典故,來說明他們的夫妻生活就像趙明誠與李清照一樣,充滿書香與詩意,溫馨而美好。
末句,當時只道是尋常。是說,當時美好的時光,只覺得最尋常不過。
有人說,當時只道是尋常,是納蘭寫得最好的兩句之一。另一句為,人生若只如初見。
這句妙就妙在,將世間一切美好當成理所當然,完全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所謂“樂在其中”。
忘記了世界,忘記了人間,也忘記了時間。
可是,一旦這種美好失去了,才發(fā)現那時的尋常已經變得無比珍貴。
因不可再得,而追悔莫及。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對她更好一點,也不至于現在空余恨,獨自一個人孤零零的,無法彌補,無處傾訴。
詞人已經回不去了,只能在記憶里,一遍又一遍回放昔日的時光,以此來獲得一點點心靈的慰藉。
“當時只道是尋?!?,與李商隱“只是當時已惘然”,一個不知道會失去,一個明知道會失去,都一起訴說著時光里的憂傷,千載而下,令人讀來,悴然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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