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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2
一、《題蔡君謨帖》:慈雅在北方游歷十七年后回到杭州,居住在孤山腳下,已經(jīng)有十八個年頭了。他平生交往的朋友,基本上都已不在人世了。有一次拿出蔡襄老先生的書法作品觀賞,他反復(fù)悲嘆。德行高尚的老人死去,舉世為之惋惜。慈雅的感嘆,是有緣故的。(原文:慈雅游北方十七年而歸,老于孤山下,蓋十八年矣。平生所與往還,略無在者。偶出蔡公書簡觀之,反復(fù)悲嘆。耆老雕喪,舉世所惜。慈雅之嘆,蓋有以也。) 二、《跋蔡君謨書海會寺記》:蔡襄先生寫這幅字的時候是28歲,此后三十二年,即熙寧七年(1074),我從杭州來臨安,借看此帖,這時距離君謨?nèi)ナ酪呀?jīng)有六年了。明師傅雖然已經(jīng)74歲,但是他更加耳聰目明,寺廟也更加完善雄壯。竹林橋上,暮山依舊,真是令人感慨。因為明師傅要遠行,又想到竹林橋觀賞暮山是人間一大勝景,不禁心向往之。(君謨寫此時年二十八,其后三十二年,當(dāng)熙寧甲寅,軾自杭來臨安借觀,而君謨之沒已六年矣。明師之齒七十有四,耳益聰,目益明,寺益完壯。竹林橋上,暮山依然,有足感嘆者。因師之行,又念竹林橋看暮山乃人間絕勝之處,自馳想耳。) 三、《論君謨書》:歐陽修先生論書法道:蔡襄獨步當(dāng)世。這是最正確的觀點。他說蔡襄行書最好,小楷次之,草書再次之。雞蛋里邊挑骨頭的話,大字稍微差一點。天資極高,加上刻苦學(xué)習(xí),獨步當(dāng)世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近年談?wù)摬滔逑壬鷷ǖ?,有一些異議,因此這里特地說明這個情況。(歐陽文忠公論書云:蔡君謨獨步當(dāng)世。此為至論。言君謨行書第一,小楷第二,草書第三。就其所長而求其所短,大字為小疏也。天資既高,輔以篤學(xué),其獨步當(dāng)世宜哉。近歲論君謨書者,頗有異論,故特明之。) 四、《跋君謨飛白》:……當(dāng)今世上的書法,寫篆字的不會隸書,寫行書的不會草書,這都是由于沒有貫通書法之意。像蔡襄先生楷書、行書、草書、隸書,無不信手拈來。剩余之力,未盡之意,再變化出飛白,可以喜愛而無法學(xué)習(xí)。不是貫通書法之道的人,能做到這樣嗎?(……世之書,篆不兼隸,行不及草,殆未能通其意者也。如君謨真行草隸,無不如意。其遺力余意,變?yōu)轱w白,可愛而不可學(xué)。非通其意,能如是乎?) 五、《跋君謨書賦》:我評價近年書法,把蔡襄排在第一,但是有人卻不認同我的說法,真是無法跟不懂行的人討論書法啊。書法應(yīng)當(dāng)從小楷開始,哪里有不會正楷卻能以草書知名的呢?蔡襄先生二十九歲時楷書已有如此造詣,他的根基可想而知。(余評近歲書,以君謨?yōu)榈谝?,而論者或不然,殆未易與不知者言也。書法當(dāng)自小楷出,豈有未能正書而以行草稱也?君謨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矣。) 六、《跋君謨書》:我評論書法,把蔡襄先生作為當(dāng)時第一人,但是很多人不同意。盡管如此,我還是堅持這個觀點。(仆論書以君謨?yōu)楫?dāng)時第一,多以為不然,然仆終守此說也。) 蘇東坡是一個隨和、灑脫之人,但是他推崇蔡襄書法,態(tài)度之堅決、堅定、執(zhí)著,實在有些出人意表。從上述題跋可以看出,蘇東坡之所以推崇蔡襄書法,原因有這樣幾個:一是蔡襄書法造詣全面,楷書、行書、草書、隸書,無不信手拈來。剩余之力未盡之意,再變化出飛白,令人喜愛卻無從學(xué)習(xí);二是蔡襄天資高爽、學(xué)習(xí)刻苦;三是蔡襄先生德行高尚;四是老師歐陽修對蔡襄書法推崇備至——歐陽修曾說:“君謨獨步當(dāng)世,然謙讓不肯主盟。” 但是,從他題跋文字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近歲論君謨書者,頗有異論”,“…論者或不然,殆未易與不知者言也”,“多以為不然”等話看,蘇軾推崇蔡襄書法態(tài)度之所以這般堅決、堅定、執(zhí)著,當(dāng)另有深層原因。那么是什么原因呢?我的推測是:蘇軾可能是為了抵制當(dāng)時社會上一些人掀起的肉麻吹捧蔡京書法的風(fēng)氣。 晚蘇軾10年出生、曾經(jīng)從蔡襄受筆法的蔡京,飛黃騰達之后,書法的名聲也隨之鵲起。據(jù)說,宋哲宗紹圣(1094-1100)年間已經(jīng)有“天下號能書無出魯公(蔡京封爵)之右”的說法(蔡京兒子蔡絛《鐵圍山叢談》)。不難想象,當(dāng)時一定有不少人為了拍蔡京馬屁,竭力吹捧蔡京書法造詣如何了得,如何超越了早期書法老師蔡襄(蔡京后來又相繼師法徐浩、沈傳師、歐陽詢、“二王”)。假如當(dāng)時輿論已經(jīng)有宋代四大書法名家“蘇黃米蔡”的說法,對于權(quán)傾朝野的當(dāng)朝司空、太師蔡京的吹鼓手而言,貶低蔡襄就更是勢在必行。上述四、五條題跋中,蘇東坡強調(diào)書法必須兼善真行草隸、必須從小字正楷開始,或許是針對蔡京書法的缺點而發(fā)的。 由此看來,明清時期泛濫宋四家“蘇黃米蔡”之蔡不是蔡襄而是蔡京之說,實在是不足為訓(xùn)。
(丁啟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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