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竹菊,因其各自具有的高尚品質(zhì):梅,剪雪裁冰,傲骨錚錚;蘭,空谷幽香,孤芳自賞;竹,立場堅定,虛懷若谷;菊,凌霜自妍,特立獨行;被人稱為“花中四君子”,向來是中國文人們喜愛的抒情對象。
從屈原《離騷》中:“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到陶淵明《飲酒》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從林逋《山園小梅》中:“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到鄭板橋《新竹》里:“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如此等等,無不寄托著中國文人審美意識上的精神依偎。
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年),第二次遭到罷免相位的王安石,心灰意冷之下,最終選擇退居江寧,從此遠(yuǎn)離江湖,不問世事。
此時此刻的半山老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已經(jīng)成為一個政治上的“失敗者”,曾經(jīng)的滿腔熱血和偉大抱負(fù),都在他退居二線之后,慘遭拋棄;更讓他感到痛心之處在于,那些嘔心瀝血制定的政策被以“無知的”司馬光為首的“新黨”一一給予廢除。
面對如此慘痛局面,王安石的情感是壓抑而悲憤的,他在七言絕句《北陂杏花》里沉痛寫道:“縱被春風(fēng)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充分反映出“拗相公”的執(zhí)著耿介個性,寧愿遭遇孤立也無法去茍且迎合的人生追求。
《梅花》
[宋]王安石
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半山老人此首《梅花》詩,卻與《北陂杏花》的張揚外露,擲地有聲不同,抒寫地含蓄凝練,平實內(nèi)斂,平靜之中暗藏悲憤之情。
前兩句“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闊大的庭院,偏僻的墻角,孤獨眺望著眼前景色的詩人,順著視線可以清楚看見,梅樹傲然挺立于嚴(yán)寒,數(shù)根斜挑的嫩枝之上,靜靜開放著幾朵白色梅花,分外顯眼。
墻角,既是地理上偏僻的位置,又是另一種暗示,與曾居高位的詩人,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凌寒,既是氣候上的特征,更是詩人所處社會環(huán)境及政治環(huán)境上的寒意。在如此惡劣環(huán)境之下,傲骨錚錚的梅花,卻不畏嚴(yán)寒,獨自開放。
后兩句“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白梅十分顯眼,恍惚之間,讓人以為是白雪,可是有陣陣暗香浮動,撲鼻而來,一下子就打消了這個錯誤的想法。上句從視覺上進(jìn)行疑問,對梅花的純凈潔白進(jìn)行了含蓄地贊美;下句從嗅覺上來加以肯定,“雪卻輸梅一段香”,曲折反映了梅花勝雪的感情色彩。這實是“錯”中見奇,雖“錯”實對,寫得新穎別致,顯露出梅花的獨有魅力。
詩中的“墻角”、“凌寒”以及“數(shù)枝”、“獨自”,是對“梅”的周邊惡劣環(huán)境的詳細(xì)描寫,借此突出作為詩人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那些險惡風(fēng)波,以及當(dāng)時身處位置自己需要承受的孤獨和不被人理解。而其中的“遙知”,明面上好像是在說詩人清楚知道梅不是雪,但同時卻也是反向地肯定,說自己清醒意識到了圍繞在身邊的這一切,更是從距離上來暗示詩人已經(jīng)脫離了朝堂之爭,再沒有人會知道他那些為國為民的忠貞與抱負(fù)。
“為有暗香來”,此處的“暗香”,既是詩人精心描寫的自然里的梅花的獨特香氣,更是借物自喻,是詩人對自己政治才華的某種肯定,這也算是屬于作為政治家的王安石的一種強烈地個人自信。
在嚴(yán)寒的環(huán)境里,梅花仍然吐露芳香,想來并不是詩人無意之舉,其實內(nèi)蘊深意,是另類的自況,也是半山老人對自己此生的一個總結(ji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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