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城這座現(xiàn)代化城市里，古色古香的河坊街顯得別具一格。盡管同全國各地千城一面的古街一樣，大部分是新建的仿古建筑，目的是為了吸引游客，發(fā)展商業(yè)。不同的是，位于吳山廣場（老城隍廟）旁的河坊街，卻真正是歷史上南宋朝廷的老城區(qū)。一千年前，這里便是天子腳下，一時車馬喧嘩，商賈云集，商業(yè)興盛，文化繁榮。
在河坊街東部，有一條小巷，窄窄的，兩頭低中間高，呈元寶狀，名元寶街。在元寶街一面10米高的白色圍墻上，有兩扇看起來很普通的黑色大門。走進這扇門，里面卻別有洞天。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紅頂商人胡雪巖故居。
故居采用傳統(tǒng)的對稱布局，中軸區(qū)為待客廳堂，由轎廳、正廳(即百獅樓)、四面廳組成；右邊是居室庭院，由楠木廳、鴛鴦廳、清雅堂、和樂堂、頤夏院、融冬院組成，供家人居??；左邊是芝園，其間有回廊相連，曲池相通。亭、臺、樓、閣，高低錯落，清雅和諧。園中假山由太湖石堆成，為國內(nèi)現(xiàn)存最大的人工溶洞，曲折迂回，巧奪天工。整個建筑布局緊湊，構(gòu)思精巧，居室與園林相互交融。那回旋的明廊暗弄、亭臺樓閣、峭壁假山、小橋流水、朱扉紫牖、精雕門樓，使人仿佛進入了一個美輪美奐的迷宮；木雕、磚雕、石雕、灰塑彩繪，無品不精。故居內(nèi)還有董其昌、鄭板橋、唐伯虎、文征明等名家的書法石刻作品。經(jīng)浙江省園林部門及國內(nèi)專家鑒定，原建筑以銀杏木、楠木、酸枝木、紫檀木、南洋杉、中國櫸木等名貴材料建成，據(jù)說大部分珍貴木料采自海外。這座占地十多畝建筑面積五千多平方的豪宅，用時三年建成，加上設(shè)計、采購共用時五年，耗費白銀300萬兩，被譽為晚清江南第一豪宅。在百獅樓古色古香的中式窗格外面，竟全部以金箔裝飾，其豪華豪侈可見一斑。
令人嘆惋的是，這座耗資巨大、精心建造的豪宅建成后，豪宅的主人胡雪巖只在這里生活了八年，就迅速從事業(yè)的巔峰敗落下來，他所締造的商業(yè)帝國轟然倒塌，在窮困落魄與憂懼中，結(jié)束了他傳奇的一生。
胡雪巖故居被普通的黑色大門與白色高墻遮擋起來，在外面看來，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大院，又坐落于繁華的市井鬧市，內(nèi)里的豪華奢侈外人難以窺見。這說明胡雪巖多年來身處紅塵深處，其實明白“情深不壽，強極則辱”的道理。'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這是胡雪巖故居一進門轎廳里的一副楹聯(lián)。這也是胡雪巖最初的為人與經(jīng)商之道，他的成功也是得益于“厚”與“真”。
胡雪巖因父親早逝，與母親的生活陷入困頓，十三歲前以給別人放牛為生。一次在放牛途中撿到一袋銀子，他把銀子藏在一旁，等了幾個小時才等到銀子的主人。此人見他誠信忠厚又聰敏機靈，第二年就推薦他到杭州做學徒。胡雪巖從燒水、掃地、打雜開始做起，因他待人真誠，勤快能干，三年期滿成為錢莊的正式伙計。錢莊有一筆500兩銀子的呆賬要不回來，胡雪巖自薦去試試。他憑借自己的膽大心細和機敏，說服債主成功將這筆銀子要了回來。然而，胡雪巖卻私自把這筆銀子偷偷送給了剛剛結(jié)識的王有齡，一個因家境貧困無力去謀前程的讀書人。錢莊老板盡管惜才，仍覺得這個伙計留不得，于是將他辭退。
王有齡很快謀到了前程，回杭州做了糧臺道，從此平步青云，又做了杭州巡撫。他自然對雪中送炭的胡雪巖投桃報李，資助胡雪巖在杭州開起了自己的錢莊。后來太平軍攻打杭州，王有齡守城失敗自殺。接替王有齡的是左宗棠，胡雪巖本不熟悉，但他深知左宗棠目前最需要什么。胡雪巖自薦三天內(nèi)籌集糧食十萬石，還自己出資購買了槍炮器械，全數(shù)送給了左宗堂，助他將太平軍打敗，收復(fù)杭州城。從此，左胡二人成為莫逆之交，他們的命運也緊緊捆綁在了一起。胡雪巖借助左宗棠的勢力，迅速把錢莊擴展到全國各地20多個分號，并涉足糧食、房地產(chǎn)、典當行，生絲進出口貿(mào)易、進出口軍火，后又創(chuàng)辦了胡慶余堂雪字國藥號，坐擁資產(chǎn)兩千萬兩白銀，良田萬畝。
提起胡雪巖，都會冠以“紅頂”二字。一方面指他是“官商”，這也是后人對胡雪巖的褒貶不一的原因。另一方面，胡雪巖也確實被賜“二品頂戴”。這是胡雪巖事業(yè)達到頂峰時，卻也是國家內(nèi)憂外患時。清廷的國庫空虛到拿不出銀子抵御外賊內(nèi)寇，朝廷到外國銀行借貸竟借不出來，胡雪巖便以自己的產(chǎn)業(yè)為抵押用個人名義去向匯豐銀行去借貸，靠著他先后借貸的一千八百多萬兩白銀，左宗棠才得以西征，發(fā)兵伊犁評定新疆叛亂。左宗棠取得勝利后，極力在慈禧太后面前為胡雪巖請功，胡雪巖被封為三品候補道臺，賜二品頂戴，他的母親也被封為誥命夫人。這對于一個出身貧寒的放牛娃來說，可謂榮耀至極。即便他已經(jīng)富甲天下，也依然抵不過一塊來自皇家的匾額更能光宗耀祖。然而，成就他終生榮耀的這次借貸，卻也是斷送他事業(yè)的禍端。
胡雪巖以自己過人的商業(yè)頭腦，獨特的識人用人之道，加上與朝廷重臣的交情，幾年內(nèi)將錢莊、典當為主的金融業(yè)做大。而在當時清廷無能、官員腐敗、外國列強環(huán)伺的社會背景下，他以半官半商的身份，往來于政府官員與洋人之間，做了許多政府做不了、于民有利、濟世救人的好事。他創(chuàng)辦胡慶余堂時，因戰(zhàn)亂多有瘟疫發(fā)生，他尋遍杭州民間制藥高人和藥方，制成丹藥舍給百姓，送與士兵。他還設(shè)粥廠、善堂，修復(fù)名寺古剎，濟危救困的善行，也為他積累了好的口碑，這些口碑又助他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商人逐利本無可厚非。胡雪巖在官商兩道縱橫馳騁，無往不勝。也許是一次次的成功與財富的積累，讓胡雪巖的膽子更大了。
在與洋人做生絲貿(mào)易時，他發(fā)現(xiàn)生絲被洋商把持了定價權(quán)，洋商聯(lián)合起來靠資本優(yōu)勢將當?shù)厣倘伺c絲農(nóng)的利潤擠壓得所剩無幾。為了獲得生絲定價權(quán)，胡雪巖與洋商打起了價格戰(zhàn)，斥巨資大量吃進生絲。這下不僅得罪了洋商，還把自己的身家全部壓在了這一單生意上，其實已經(jīng)犯了大忌。同時，他太過相信自己的靠山，以個人名義用自己的資產(chǎn)做抵押，到匯豐銀行借貸以充軍資。有了胡雪巖的貸款資助，左宗堂率領(lǐng)的湘軍屢立戰(zhàn)功，勢頭一時蓋過了淮軍頭領(lǐng)李鴻章。胡雪巖作為一個商人，深諳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在商場上游刃有余?？伤麉s未能勘破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政治傾軋，對潛在的危險和即將到來的禍端絲毫沒有察覺。
果然，李鴻章出手了。眼看貸款到期，李鴻章一邊密令籌集的軍資壓著不放，一邊讓銀行緊急催貸，同時向市場放風，說胡雪巖生絲收購失敗，資金周轉(zhuǎn)不靈，錢莊馬上要倒閉，制造擠兌潮。在三方相逼之下，胡雪巖果然資金鏈斷裂，回天無力。不得已出讓各地商號，進行資產(chǎn)盤點與債務(wù)清償。這還不算完。李鴻章又在慈禧太后面前進言，說胡雪巖為政府借貸時吃了洋人的回扣，應(yīng)該予以嚴懲。慈禧便下詔查抄胡雪巖的家產(chǎn)。因執(zhí)行者對胡雪巖心存同情，這道詔書在路上走得很慢。待到達杭州時，胡雪巖已經(jīng)在憂懼交加中撒手人寰。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胡雪巖最后資不抵債，散盡家產(chǎn)，胡慶余堂易主。但當?shù)匕傩斩寄罴昂r往日的善行，接任者仍然給胡家保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以資胡氏后人生活所用。這也算是這個薄情世界里的一點溫情吧！而胡雪巖臨終前告誡子孫的則是：勿近白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將白銀視為猛虎告誡子孫不要接近，這就是一代“商圣”在紅塵深處摸爬滾打后的警世之言。
編者按:
情深不壽，強極則辱。紅塵深處，勿近白虎。
散文編輯 十八孩十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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