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收藏者的視覺走
2014年邁阿密巴賽爾藝術節(jié)的感嘆
吳亮
(LeAnne Wu)
當你眼前展現(xiàn)一幅幅幾乎都是同類的作品, 你會滋生如何的反想? 米黃沙灘色, 灰紅夾白色, 黑白交叉色, 筆觸松散灑脫, 產(chǎn)生一種抽象模糊的效果; 看似人工制作, 卻是絲網(wǎng)印刷品, 或者感覺象絲網(wǎng)印刷, 其實是藝術家手工制作. 此類作品大都遵從一個套路, 具有強烈的裝飾性, 非常容易擺入現(xiàn)代型的公寓或別墅，與室內(nèi)家具配套. 這些抽象線條, 塊狀顏料涂抹型作品, 或者幾何形狀組合型, 畫面以同樣灰淡憔悴, 做舊的背景色調(diào), 通過拷貝式的結構安排, 把斑斑點點, 污跡陳垢, 融入畫作, 來符合當今素碼媒體的展示平臺; 無論單色型(monochromatic), 絲網(wǎng)印刷 (silk screening), 模板型(Stenciling), 幾何型, 還是生態(tài)式, 全部體現(xiàn)當今社會 流行的時尚. 跨越世界五大洲的二百六十多個畫廊, 到了今年邁阿密巴賽爾藝術節(jié), 竟然心有靈犀一點通, 朝著類似的形式, 題材, 一窩蜂地涌入所謂的"Zombie Formalism" (僵尸形式主義)藝術流中 (請閱王舸（Kirk Ke Wang) 博文“談僵尸形式主義"http://blog.artintern.net/article/549861). 這種平淡溫和, 不痛不癢, 唯視覺形式的藝術風格正是邁阿密巴賽爾藝術節(jié)走向商業(yè)化的隱患, 也是全球藝術市場的惡性循環(huán).
模式化藝術創(chuàng)作的弊端源于市場的作怪和操縱, 尤其受制于那些投機取巧, 故弄玄虛, 藝術修養(yǎng)淺薄的收藏者, 以己世俗趣味, 勸說社交圈內(nèi)的富貴朋友們收購同樣的藝術品, 好象得到同一名牌的商品一般, 彼此互相炒作, 抬高價格贏厚利. 買家的口味, 引導著藝術創(chuàng)作的傾向, 藝術家本身也就變成了問題的一部分. 所謂東抄西湊, 時興哪種形式, 就隨流而行, 一窩風地跟著上, 造起大筆刷刷, 滾筒滾滾, 噴槍噴噴, 手指沫沫的抽象作品. 筆者在2013年的邁阿密巴賽爾藝術節(jié)觀感一文里, 已經(jīng)點擊到了藝術作品平淡的現(xiàn)象 (請讀<邁阿密巴賽爾藝術節(jié)2013別了> 博文). 2014年巴賽爾的平庸單調(diào), 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從美國抽象藝術家利斯多夫烏爾（Christopher Wool）在古根海姆美術館舉辦個人回顧展以后, 他的黑白線圈隨意畫便成了當今抽象藝術追求時髦形式, (請閱本人<浩瀚多元憾絲盡, 黑白單調(diào)成名緣紐約兩大回顧展印象談>博文). 得到公眾認可的烏爾抽象體系，身價百倍，都以七位數(shù)來喊價，引得藝術家和收藏家們抽象血脈沸騰， 紛紛涌入市場熱點的畫風之中。 已故西班牙自學成才的抽象藝術家 安東尼.泰比思(Antoni Tapies) (1923 -2012) 沙灘色調(diào), 神秘標記的作品在巴賽爾節(jié)紅極一時, 他嗜愛使用非常規(guī)性的創(chuàng)作材料, 如大理石粉, 粉筆, 沙子和泥土, 在不同材料的平面(畫布, 木板等)上刮刻怪狀標記性的圖案.
英國的TT 畫廊 (Timothy Taylor Gallery)把泰比思的作品推進了巴賽爾專題策展(Kabinett)的欄目里, 大張旗鼓地宣傳他的藝術成就. 相比之下，泰比思的抽象作品帶有他獨特的西班牙文化風格, 而且他早在五，六十年代就開始了自己的抽象創(chuàng)作, 應該有別于當今僵尸形式主義的抄襲風尚.
在全球化的時代, 東西方的藝術創(chuàng)作互相借鑒, 融合滲透. 在東方藝術家借用西方手法和形式時, 西人同樣也 吸取東方藝術素養(yǎng), 采用中國傳統(tǒng)國畫的筆法式樣, 從事創(chuàng)作, 致使作品中味十足, 譬如美國大名鼎鼎的POP 藝術家的勒艾.李青斯坦(Roy Lichtenstein)的絲網(wǎng)印刷作 “山水蕩舟” (“Landscape with Boats” (1996)) 就是國畫的翻版.
早在上世紀40年代李青斯坦就讀俄亥俄州立大學時, 就迷戀中國山水畫, 臨終前三年(1995-1997), 宋代山水畫直接影響了他的創(chuàng)作, 老年的他更加注重自然界的形式美感, 中國的寫意山水畫正是以簡單明了的抽象筆觸, 襯托極其精深的藝術功底, 含蓄地表達畫家的心靈意境. 此時李青斯坦的藝術名望和造詣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用山水畫的形式作背景, 在畫面注入自己獨特的波普小點子, 然后刷上抽象大筆觸, 籍以展示藝術作品的真正內(nèi)涵來自于的最終畫龍點睛之筆. 以李青斯坦2013年蘇士比5千萬美元的拍賣記錄, 連此類復制60份的絲網(wǎng)印刷, 也要價12.5萬美元一張, 難怪李青斯坦在巴賽爾藝展中的掛牌記錄經(jīng)久不衰. 他用寫意國畫的背景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意。 更有西方藝術家干脆全部拿來, 把中國的工筆花鳥, 用油畫形式重畫, 安.克萊文的油畫 “粉紅彎頭”，直接了當?shù)禺嬃艘粚χ袊降幕B歪頭而鳴，(Ann Craven, “Pink Bend
今年的邁阿密巴賽爾節(jié), 圓形, 玻璃透明作品, 比比皆是, 而人物畫, 文字, 影視錄像作品大大縮水了.
三維作品中, 移動雕塑大顯身手，亞里山德.卡爾德斯 (Alexander Calders)的名作 “Rouge Triomphant” 被高高懸掛在入口處的主要位置. 此作早已名揚四海，筆者多年前曾在 華盛頓的現(xiàn)代藝術館欣賞過他類似的“移動雕塑”, 為何在巴賽爾炒得熱鬧呢? 起火的引線來自于它暴漲的價格。 據(jù)報道，Helly Nahmad 畫廊兩年前在蘇士比拍賣場化了九百七十萬美元買進，現(xiàn)在畫廊卻要價三千五百萬美元， 短短兩年上漲三倍半， 在市場經(jīng)濟為主導的藝術節(jié)，當然一躍跳進頭版新聞，到處傳播，激起買家心頭的收藏熱情。 此時此刻，巴賽爾展廳內(nèi)，移動雕塑，你升我趕， 四處飄蕩。雖然這種雕塑形式由卡爾德斯首創(chuàng)，而現(xiàn)代設計越來越多地采用了此類形式，市場的認可，引起了收藏家的興趣，邁阿密傳出了匿名預購者，高價釣得高人買，藝術市場的怪態(tài)，一言難盡...
盡管市場潮流影響著邁阿密巴賽爾藝展的作品選擇，用以迎合收藏家的趣味，但是今年亦有創(chuàng)新之點，開辟了“藝術史事”（“Survey”）新展目，與介紹年輕藝術家的“新人位置”( Position)展區(qū)， 遙相呼應，進一步擴大巴賽爾藝術作品涉及的范圍和廣度?！八囆g史事”以歷史性項目為主，專門介紹已故出名，或未成名的藝術家，讓那些具有造詣，而生前低調(diào)，未能得到承任的藝術家，墓后生光，也給提攜他們的畫廊開通財路，既物色到收藏者，又不必與藝術家共享利潤，兩全其美。美國藝術家兼作家亨利.達戈（Henry Darger） (1892 – 1973)生前過著簡樸隱秘的生活，死后才被發(fā)現(xiàn)， 他就是““藝術史事”展區(qū)典型的代表人物。這位孤單貧寒，默默“無名”的業(yè)余藝術家，寫了兩部小說，并畫了一系列的小女孩素描和水彩畫，臨終前他作品被其房東納森和科優(yōu)蔻樂那（Nathan and Kiyoko Lerner）夫婦慧眼識中，納森是芝加哥著名攝影師，對當?shù)氐奈幕瘹v史了如指掌，他認定達戈作品的藝術價值非凡，達戈單身無后，死后由樂那夫妻倆擔當了他的遺產(chǎn)監(jiān)護人，全力以赴宣傳介紹其故事和作品，造就了這位今日輝煌的圈外藝術家在美國藝術界的特殊地位。最近他的一幅無題作品，在克利斯蒂拍賣所（Christie）的巴黎拍賣時， 創(chuàng)下了六十余萬英鎊的出售記錄。4歲喪母，孤兒院長大，做過醫(yī)院清潔工，衣著寒酸， 不起眼的普通人，卻為后人開辟了一個微妙夢幻般的小人藝術空間。他本人非同尋常的身世喚起收藏者濃厚的興趣，作品紅點滿貼，供不應求。
日本 Wada 畫廊（Wada Fine Arts）推出 英年早逝的藝術家石田徹也（Tetsuya Ishida） (1973 – 2005) 的裝置和繪畫作品。藝術家把寢室，自我形象作為創(chuàng)作素材，泄露他那孤獨，隔閡，卻又渴望得到認可的內(nèi)心掙扎。在短短十年的藝術生涯里， 他創(chuàng)作了186件作品。2006年在克利斯蒂的香港亞洲當代藝術拍賣時，賣價在七千至一萬美元之間，到了2008年， 同幅作品已經(jīng)賣到將近三十八萬美元。遺憾的是藝術家本人長眠地下，無益可獲，把自己的結晶奉獻于他人了.
顯然新創(chuàng)的“藝術史事”，故事精彩，作品風光四射; 相比之下, ”新人位置“展區(qū)，略遜一籌，除了一家德國畫廊搞了一個裝置兼小丑行為表演的作品，尚能留住觀眾的注意力，其他展廳，平平淡淡，一目了之.
過分追隨潮流，丟失創(chuàng)意，就可能被埋沒在茫茫的藝海中. 明智的藝術家往往能夠靈活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能，在蕓蕓眾生之中，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作品. 英國藝術家丹迷.赫斯特（Damien Hirst）不愧為藝壇強將， 他在自己的”藥柜“舊作的基礎上，重裝新醋，翻出一座雄心勃勃的巨型醫(yī)療裝置作，題名“精神分裂癥基因” ( “The Schizophrenogenesis”)。
通過雕塑，印刷復制，把藥粒，膠囊丸，藥瓶，注射針，藥物箱等組合一體，讓西方社會生活中最敏感的醫(yī)療體系通過藝術形式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與此同時， 他又衍生多種旁支作品，如藥粒裝置；每個藥瓶，或藥粒，都能變成單獨作品展覽或出售.
丹迷.赫斯特素以藝術營銷專家著稱，從他一名驚人作，寶石頭骨 (“為了上帝的緣故” For the Sake of God, 2007)，不惜血本，采用真寶石，到去年巴賽爾節(jié)的千朵真蝴蝶標本作，如今的藥物裝置，總是吸引眾多觀者，制造新聞，搶盡風頭， 他的高價勢頭不減當年。在僵尸形式主義盛行的當代藝術世界，這座藥物裝置的確如鶴立雞群般，令人耳目一新, 更勝過他去年的蝴蝶作.
幾筆了之的簡單作品, 有時卻能散發(fā)奇特的光彩, 印度藝術家安尼西.卡泊爾(Anish Kapoor) 做了幾張折疊紙畫 放在玻璃鏡框里, (Fold I, 2014), 令觀者遐想無比.
遠望象是女性生殖器, 或是臀部, 近觀只是粉紅的暈圈, 似太陽, 又如女人擦滿口紅的嘴唇, 還可能是果物的剖面圖… 隨你的想象去欣賞此作, 余味無窮. 老牌剪貼藝術家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則討巧地在黑白舊照片里重新勾畫抽象裸體人物, 姿態(tài)滑稽, 具有絕妙的幽默色彩.
性感裸體這樣的永恒藝術題材, 雖然在巴賽爾占據(jù)一席地位, 但并非處于主流展區(qū),
人們的觀賞興趣已經(jīng)不完全停留在直接裸露的創(chuàng)作里, 隱密,含蓄, 微妙, 幽默的寓意才是勾人視野的亮點.
邁阿密的地理環(huán)境, 主要吸引著北美， 歐洲，和南美的收藏家和游客前來觀賞巴賽爾藝展，享受明媚的陽光, 和溫馨的海風. 夜間漫步海灘, 聆聽浪潮的沖擊，無論是新戀的情侶, 還是多年共生的老夫妻, 沉浸在這樣詩情畫意的海灘, 真是心曠神怡, 其樂無比! 海灘邊科林斯公園（Collins Park）的戶外公共雕塑群也是巴賽爾節(jié)勝景迷人的另一洞天，夜晚燈光照映著草坪上各種姿態(tài)的藝術雕塑，有的聳立地面, 如垃圾堆立，有的橫掛樹杈之間, 如休閑吊床… 其中一座高懸空中的鼓深深地吸引了我, 它以獨立自主的形式, 向人發(fā)出宣言, 藝術創(chuàng)作好似空中樓閣, 必須獨創(chuàng)獨立, 展示藝術家個人的風格.
由于天時地利的門戶通道, 給南美藝術家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施展機會. 適逢美國奧巴馬總統(tǒng)最近宣布與凍結50年的古巴建交, 古巴當代藝術逐漸進入巴賽爾, 邁阿密的費覺克.斯納澤畫廊(Fredric Snitzer), 陳列了古巴藝術家何賽.巴迪亞(Jose Bedia)的作品(”Animal Autem Qui facitse”, 2014).
然而出展的中國藝術家的作品顯得少而又少, 除了兩三家來自中國大陸的畫廊以外, 日本和韓國畫廊寥寥無幾, 惟有瑞士人開在北京的麥勒畫廊 (Galerie URS MEILE), 今年擴大展廳, 氣氛活躍, 麥勒推薦了年輕藝術家Yang Xin, 在策展專欄里陳列了他的”電腦辦公桌”裝置.
走完海灘展覽中心的巴賽爾大展廳, 已經(jīng)感到眼花繚亂; 臨海的街面上處處飄蕩著藝術氣息, 人流象潮水一樣, 擁擠在酒吧餐館的露天飲酒臺邊, 隨著風流多情的南美音樂聲調(diào), 邊飲邊舞, 瘋狂取樂. 周圍還有許多衛(wèi)星展, 有點力不從心, 難以顧全了. 匆匆進入搭在海灘上的白色巨型帳蓬, 看過”無題”(Untitle) 和“范圍”(Scope) 兩展; 再沖破重重交通堵塞, 趕去市中心觀賞 "邁阿密藝術” (Art Miami), 走馬觀花地巡覽一圈, 作品篇幅縮小, 裝飾裸體型增加, 韓國畫廊來勢猛列, 居位甚多; 也有大陸, 臺灣參展的畫廊, 如臺灣的”大象” 畫廊, 今年展出更多的新人作品, 值得一品. 普便現(xiàn)象就是舊客戶沒見到, 新觀眾一晃而過, 遠不如前兩年的勢頭. 收藏者的心理, 撲索迷離, 讓人捉摸不定, 巴賽爾藝術節(jié)隨波逐流的傾向使其品質(zhì)掉價了.
15年1 月4日于美國佛羅里達州.
本文的照片由藝術家王舸(Kirk Ke Wang) 所攝 (Photos by Kirk Ke Wang).
2014 Art Basel Miami Beach, 12月4日-12月7 日,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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