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辯證法·后記》
許良英
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十分重視自然科學。馬克思于1863年為寫《資本論》準備的筆記中就寫著：“自然科學是一切知識的基礎”?！抉R克思；《機器。自然力和科學的應用》，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208頁。】在悼念馬克思逝世時，恩格斯說，馬克思“把科學首先看成是歷史的有力的杠桿，看成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恩格斯；《馬克思墓前悼詞草稿》?！恶R克思思格斯全集》第19卷，策372頁?！吭趧?chuàng)建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建立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共同研究政治經(jīng)濟學和建立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并且共同參加歷次革命斗爭的實踐。但在學術研究方面，他們是各有所側(cè)重，有所分工的。馬克思把畢生的主要精力用于研究資本主義經(jīng)濟運動的規(guī)律，創(chuàng)作《資本論》。恩格斯則系統(tǒng)地研究軍事科學，五十年代又開始廣泛而系統(tǒng)地研究自然科學基礎理論從而創(chuàng)建了自然辯證法。
恩格斯中學上的是理科中學，學習非常認真。他對于語言學和古典文學最感興趣，而數(shù)學和物理學也學習得很好，顯示出有很好的理解力。雖然他沒有念完高中，更沒有正式上過大學，但他對自然科學一直非常關注，特別是1842年開始，他長期生活在當時世界工業(yè)和科學中心的英國，逐漸轉(zhuǎn)向唯物論和社會主義，他也就更加努力地學習和研究自然科學。為了創(chuàng)立完整的辯證唯物論的世界觀，他深入地探索科學同生產(chǎn)的關系，科學在人類歷史中的作用，以及科學同哲學在歷史上和邏輯上的關系。1843—44年間，他寫了第一篇從社會主義觀點考查資本主義經(jīng)濟制度的論文。在這篇被馬克思譽為批判經(jīng)濟學范疇的天才大綱” 【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大綱》序言?！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9頁在接受社會主義觀點方面，恩格斯是比馬克思早走了一步。因此，馬克思的親屬曾認為是恩格斯把馬克思“帶壞了”。(見恩格斯1871年10月21日給他母親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第308頁9)而馬克思也對恩格斯說道：“我總是踏著你的腳印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410頁?！?span id="fbwnfa5u" class="GramE">】的論文中，就認為自然科學是生產(chǎn)力，把科學的發(fā)明和思想作為生產(chǎn)的的勞動要素中的精神要素，并指出“科學又日益使自然力服從于人類”。【恩格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大綱、。《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16頁。馬克思1857--58年寫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大綱(草稿)》中明確地說：在這些生產(chǎn)力里面也包括科學在內(nèi)”。(見該書中譯本第三分冊，第350頁。)》他在1844年寫的分析十八世紀英國工業(yè)革命的論文中又曾提出；“科學和哲學結(jié)合的結(jié)果就是唯物主義(牛頓的學說和洛克的學說同樣是唯物主義所依據(jù)的前提)、啟蒙時代和法國的政治革命。科學和實踐結(jié)合的結(jié)果就是英國的社會革命”?！径鞲袼梗骸队鵂顩r。十八世紀》?！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67頁?！?o:p>
1844年8月恩格斯去巴黎向馬克思第二次見面，由此建立了終生共同革命戰(zhàn)斗的偉大友誼，他們開始著手合寫一郎批判黑格爾唯心哲學，并正面“敘述自己的肯定的觀點，以及對現(xiàn)代哲學和社會學的肯定的見解”【恩格斯、馬克思：《神圣家族》序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8頁?！康闹鳌渡袷ゼ易濉?1844年)。在這部論戰(zhàn)性的著作中，馬克思生動地論述了十七世紀英國唯物論和十八世紀法國唯物論同自然科學的關系，并且指出：從歷史中排除自然科學和工業(yè)，不去認識某一歷史時期的生產(chǎn)方式，是不能真正認識這個歷史時期的?！緟⒁姸鞲袼?、馬克思：《神圣家族》?！恶R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卷，第159、168、第191頁?！吭谒麄兒蠈懙牡诙?span id="fbwnfa5u" class="GramE">部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1845—46年)中，他們在詳盡地闡明歷史唯物論的基本原理時，指出自然科學對于生產(chǎn)的依存關系及其反作用。他們一方面強調(diào)，甚至“純粹的’自然科學也只是由于商業(yè)和工業(yè)，由于人們的感性活動才達到自己的目的和獲得材料的”；【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9-50頁?！苛硪环矫嬗忠允摺耸兰o英國的工業(yè)化過程為例，指出“理論力學的創(chuàng)立”，是產(chǎn)生大工業(yè)的條件之一。【同上書，第67頁?！?o:p>
1848年革命失敗以后，馬克思和恩格斯及時地分別寫出總結(jié)法國和德國革命經(jīng)驗教訓的歷史著作。為迎接未來無產(chǎn)階級革命進行必要的理論準備，馬克思專心致志于政治經(jīng)濟學的研究。為了負擔馬克思一家的生活費用，恩格期以崇高的自我犧牲精神，把很多時間用于經(jīng)營商業(yè)，并經(jīng)常代替馬克思為《紐約每日論壇報》撰稿。但恩格斯智力活動的范圍非常廣闊，除了堅持軍事科學和語言學的研究以外，又開展了自然科學方面的研究。
根據(jù)1858年1月14日馬克思給恩格斯信中的記載，“完全由于偶然的機會”，馬克思“把黑格爾的《邏輯學》重新瀏覽了一遍”，使他在政治經(jīng)濟學材料加工的方法上得到了很大的幫助。【參見《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9卷，第250頁?！堪雮€月后，馬克思又在信中同恩格斯討論拉薩爾的一部論述赫拉克利特的著作，說這“給我們完整地復制了我們幾乎已逐漸淡忘的辯證事物”?！抉R克思1858年2月1日給思格斯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263頁?！窟@兩件事引起了恩格斯決心重讀黑格爾的著作。在1858年7月14日給馬克思的信【見本書第327—328頁?！恐?，他要求馬克思給他寄黑格爾的《自然哲學》，并說他正在進行關于生理學和比較解剖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三十年代以來自然科學所取得的成就，處處顯示出自然界的辯證性質(zhì)。信中提到了細胞理論的建立【原文是“細胞的發(fā)現(xiàn)”，似不確切。據(jù)記載，早在1665年英國物理學家胡克(R．Hooke，1635一1703)就已經(jīng)通過顯微鏡觀察軟木片發(fā)現(xiàn)了細胞。1838—1839年間德國生物學家施萊登和施旺的貢獻則是建立細胞理論，認為一切植物和動物都是由細胞所組成的?！?、能量轉(zhuǎn)化(原文是“物理學中各種力的相互關系”)的發(fā)現(xiàn)、胚胎發(fā)育階段所顯示的生物進化。這封信可以說是記載自然辯證法思想的第一個歷史文獻。
1859年出版的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受到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熱情關注，他們迅速地讀完這部巨著，并給以極高的評價，認為這是“證明自然界的歷史發(fā)展”的最大規(guī)模的嘗試，【恩格斯1859年12月11(12)日給馬克思的信?！恶R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9卷，第503頁?！坎⑶?#8220;為我們的觀點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礎”?！抉R克思1860年12月19日給恩格斯的信。《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30卷，第13l頁?！?o:p>
1863年，恩格斯結(jié)識了兩年前遷居到曼徹斯特、比他年輕14歲的德國化學家肖萊馬(K.Schorlemmer，1834—1892)，經(jīng)常同他討論自然科學和自然科學史問題。肖萊馬和恩格斯、馬克思，很快成了知交，因為他們不僅對自然科學基本問題有一致的看法，而且在政治觀點上也完全一致。肖萊馬參加了馬克思和恩格斯領導的國際工人協(xié)會(第—國際)，以后又參加了德國工人黨。結(jié)識了肖萊馬，使恩格斯在創(chuàng)建自然辯證法的過程中得到了一位卓越的科學顧問。
1869年7月，恩格斯結(jié)束了商業(yè)生活，1870年9月從曼徹斯特遷居到倫敦。本來他可以從此埋頭于自然辯證法的研究，但他一到倫敦就忙于國際工人協(xié)會的領導工作，不久就經(jīng)歷了巴黎公社的斗爭和第一國際內(nèi)部同巴枯寧的斗爭。不過，他還是擠時間來探討自然科學和哲學問題。當時，以福格特(K．Vogt)、摩萊肖特(J．Moleschott)和畢希納(L．Buchner)為代表的庸俗唯物論在德國廣泛流傳。特別是畢希納，由于他參加了工人運動，他的著作在工人中有很大影響。當1872年底畢希納的著作《人及其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在自然界中的地位》第二版發(fā)行時，恩格斯曾打算寫一部批判畢希納的著作，1873年初他已寫下了一個片斷，這是恩格斯留下來的《自然辯證法》手稿的第一個文獻。在這篇手稿中，恩格斯強調(diào)指出：直到1830年以前，“自然科學家和舊的形而上學還相處得相當不錯，”“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疽姳緯?5頁?！?o:p>
可是，批判畢希納的工作并沒有系統(tǒng)地繼續(xù)下去，取代的卻是正面探索自然科學辯證法問題。1873年5月30日，思格斯從倫敦寫信給正在曼徹斯特看病的馬克思，【馬克思于1873年5月22日從倫敦去曼徹斯特找一位熟識的醫(yī)生看病，6月3日回倫敦。】信的第一句話是：“今天早晨躺在床上，我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下面這些關于自然科學的辯證思想。” 【見本書第329頁?！啃胖刑岢觯?#8220;自然科學的對象是運動著的物質(zhì)，物體。”“對運動的各種形式的認識，就是對物體的認識。”接著，他逐一論述了自然界的各種運動形式及其相互關系。最后他說：“對這些東西進行加工總還需要很多時間”。【見本書第329—33l頁。】這封信反映了恩格斯關于自然辯證法的第一個全面的構(gòu)思，也是他準備寫《自然辯證法》一書的起點。馬克思接到這封信后，就給同在曼徹斯特的肖萊馬看，肖萊馬表示贊同。
在這封信的基礎上，恩格斯寫了一篇題為《自然科學的辯證法》的札記，以更加簡練、概括的形式表述了這封信的思想，并且補充了一些重要內(nèi)容，使原來的構(gòu)思更加豐富、完整。這是恩格斯開始寫《自然辯證法》的第一篇札記，也可以說是他準備寫作的第一個提綱?！咎K聯(lián)1935年出版的德文版和俄文版的《自然辯證法》一書中，聯(lián)共(布)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研究院所寫的序言和編者注(以后各版都繼續(xù)保留著)都認為這個札記的寫作時間是在寫這封信以前。(參見1955年人民出版社的中譯本《自然辯證法》的序第2頁，附注第294頁，以及1971年出版的《馬克思思格斯全棠》中文版第20卷第782頁。)這個時間次序的判斷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只要仔細比較一下札記和信的內(nèi)容，就不難看出，札記是信的擴充和發(fā)展，而信的開頭就講明，信中的那些思想是當天早晨才第一次出現(xiàn)。這一錯誤是倉孝和同志首先注意到的?！?
從1873年5月30日開始到1876年5月這三年時間，恩格斯埋頭于全面探索自然辯證法，并寫了94篇札記，其中有1875—76年間寫成的《導言》。這篇《導言》是全稿的精髓，它生動地總結(jié)了近代科學的成長和發(fā)展，特別是自然觀的變化和發(fā)展，深刻地揭示了自然界的辯證本性，指出“自然界不是存在著，而是生成著并消逝著”?！?見本書第12頁?！?o:p>
經(jīng)過這三年的悉心研究，1876年5月28日他給馬克思的信中說，他已經(jīng)“有相當?shù)淖杂珊桶盐?#8221;在自然科學領域中進行活動，連《自然辯證法》“這部著作的最終的全貌也已經(jīng)開始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 【 見本書第333頁?！靠墒牵瑸榱烁锩窢幍男枰?，他卻不得不“突然把一切都擱下來去收拾無聊的杜林”?！疽姟恶R克思思格斯全集》第34卷，第18頁?！慷帕之敃r是柏林大學講師，他所宣揚的小資產(chǎn)階級社會主義和形而上學哲學，迷惑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一部分群眾和某些領導人，1876年5月16日該黨領袖威廉·李卜克內(nèi)西寫信給恩格斯，希望他出來制止這種“杜林熱”的蔓延。恩格斯欣然接受這一請求，立即停止了自然辯證法的研究，用三個多月時間去涉獵杜林的主要著作，9月就著手寫《反杜林論》，到1877年1月初完成了引論和第一編《哲學》，并開始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機關報《前進》上陸續(xù)發(fā)表。1877年6月，他繼續(xù)寫第二編《政治經(jīng)濟學》，8月間完成；接下去又寫第三編《社會主義》，至1878年4月完成。為了在理論上徹底駁倒杜林那個無所不包、永恒的體系，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全面地、連貫地、正面闡述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因而使它成為一部馬克思主義的百科全書。在第一編《哲學》中，恩格斯第一次系統(tǒng)地、全面地論述了辯證唯物論【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世時還沒有出現(xiàn)“辯證唯物論”這個詞。這個詞是列寧于1908年寫《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一書時才第一次使用?！空軐W，同時也是第一次發(fā)表他多年來關于自然辯證法的研究成果。
恩格斯寫完《反杜林論》以后，就回過頭來繼續(xù)他已中斷了兩年的自然辯證法的研究和寫作。1878年5—6月間，他為《反杜林論》寫了一篇序，精辟地論述了從形而上學走向辯證法的迫切性。但這篇序當時沒有發(fā)表，恩格期把它留在《自然辯證法》手稿中，而另又寫了一篇簡短的序來代替它。在這前不久，他寫了一篇《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科學》，揭露當時在英、俄、德等國一些著名科學家中間流行的“心靈論”是最荒唐的迷信，指出這是經(jīng)驗論者蔑視理論、蔑視辯證法所不能不受到的懲罰。
1878年8月，在恩格斯開始繼續(xù)寫《自然辯證法》時，寫了一個《總計劃草案》。這個計劃是他五年前最初設想的補充和發(fā)展，反映了兩年前即已呈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自然辯證法》一書的“最終的全貌”。在這篇稿以及一年后(1879年)寫的《辯證法》稿中，恩格斯開始明確地提出辯證法的三個規(guī)律：“量和質(zhì)的轉(zhuǎn)化”；“對立的相互滲透”；【 第一個用“對立的統(tǒng)一”這樣明確的形式來表述這一規(guī)律并把它作為辯證法的核心的是列寧。列寧于1914年寫的《黑格爾＜邏輯學＞一書摘要》中說：“可以把辯證法簡要地確定為關于對立面的統(tǒng)一的學說。”(見列寧：《哲學筆記》，1956年，人民出版社、第210頁。)而第一個提出“一分為二”思想的則是大約2500年前的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在恩格斯著作中所突出強調(diào)的則是“否定的否定”這一規(guī)律，稱它是“整個體系構(gòu)成的基本規(guī)律”。(見本書第76頁)。這顯然也是黑格爾的觀點?！?#8220;否定的否定”。他指出：“辯證法是關于普遍聯(lián)系的和學”?！疽姳緯?頁】
以后五年時間，恩格斯在學術方面主要是從事自然辯證法的研究，正如他于1885年寫的《反杜林論》第二版序言中所說的：“要確立辯證的同時又是唯物主義的自然觀，需要具備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的知識。馬克思是精通數(shù)學的，可是對于自然科學，我們只能作零星的、時停時續(xù)的、片斷的研究。因此，當我退出商界并移居倫敦，從而獲得了研究時間的時候，我盡可能地使自己在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方面來一個徹底的-象李比希所說的——‘脫毛’，八年當中，我把大部分時間用在這上面。” 【 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13頁?！窟@里所說的8年，是指1873年至1876年和1878年至1883年這兩段時間。
1878年7月以后，思格斯陸續(xù)寫了《運動的基本形式》、《運動的量度——功》等論文和七十多個札記。1882年11月27日他在給馬克思的信中說：“現(xiàn)在必須盡快地結(jié)束自然辯證法”?！尽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第115頁。】可是，事與愿違，馬克思突然于1883年3月14日逝世，恩格斯義不容辭地擔當起馬克思遺稿《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的整理出版工作，以及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領導工作，正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論》第三版序言中所說：“自從卡爾·馬克思去世之后，更緊迫的責任占去了我全部的時間，所以我不得不中斷我的工作。”但他還是希望“等將來有機會再把所獲得的成果匯集、發(fā)表出來”?！疽姟恶R克思思格斯全集》第20卷，第15頁?！渴聦嵣?，在恩格斯生前，這樣的機會一直沒有到來。1883年9月，他開始整理《資本論》第二卷遺稿，到1885年2月完成。緊接著就開始整理《資本論》第三卷，一直到1894年10月才最后完成。接著他又準備整理《資本論》第四卷，并籌備出版馬克思和他自己的全集。可是不久，1895年8月5日，恩格斯就與世長辭了。
自從馬克思逝世以后，恩格斯雖然也曾寫了《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1884年3—5月)、《關于共產(chǎn)主義者同盟的歷史》(1885年10月)和《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jié)》(1886年初)等重要著作，但未能再有機會去專門為《自然辯證法》寫稿。在逝世前不久，他把《自然辯證法》的存稿作了一次清理，把全部181篇稿分成四束，分別加上標題。
第一束共127篇，都是較短的札記和片斷，放在最前面的是1873年5月前后寫的最初兩篇稿《畢希納》和《自然科學的辯證法》。這一束的總標題是：《辯證法和自然科學》。
第二束共6篇，篇幅都比較大些，總標題是《自然研究和辯證法》。其中有1885年寫的《反杜林論》的兩個注釋和1886年寫的《費爾巴哈》書稿中被刪略了的部分。里面還包括兩篇重要的成稿：1878年寫的《＜反杜林論＞舊序＝；1876年寫的原來打算作為《奴役的三種基本形式》一書的導言《勞動在從猿到人轉(zhuǎn)變過程中的作用》。這一束的內(nèi)容顯然原來都是準備為別的著作而寫的。
第三束是6篇已完成的論文，總標題是《自然辯證法》。其中有1875—76年寫的《導言》，1880-81年間寫的《運動的基本形式》、《運動的量度——功》和《潮汐摩擦》，1878年寫的《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科學》，1882年寫的《電》。
第四束是42篇札記和片斷，總標題是《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不同的東西》，其中有1880年寫的《局部計劃草案》和1878年寫的《總計劃草案》，并把后者放在全稿的最后。
在第二束和第三束中，恩格斯都親自編了一個目錄，因此內(nèi)容可以完全確定。至于第一束和第四束則沒有目錄，內(nèi)容是否曾被后人更動過，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上述內(nèi)容外，第一束里還夾有為寫《反杜林論》準備的關于社會主義和奴隸制的三個片斷材料，第四束里夾有8頁數(shù)學計算草稿和一篇關于勞動價值學說的札記，這些顯然都同《自然辯證法》無關，但也無法考證這些材料怎么會夾進去的。
恩格斯逝世后，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遺稿由馬克思的最小的女兒愛琳娜(Eleanor Marx，1855-1898)和德國社會民主黨中央負責保管。1898年愛琳娜逝世后，則全部歸于德國社會民主黨中央。當時代表德國社會民主黨中央負責處理馬克思、思格斯遺稿的是伯恩施坦(E．Bernstein)，他一貫敵視辯證法，1896年曾公開聲稱辯證法給馬克思主義帶來了最大的危害。因此，他對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遺稿，采取了對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來說是絕對不能允許的，也可以說是罪惡的態(tài)度，隨隨便便地把這些寶貴的遺稿擱置一邊。在四束內(nèi)容豐富的遺稿中，他只發(fā)表了兩篇。一篇是《勞動在從猿到人轉(zhuǎn)變過程中的作用》，發(fā)表在1896年的《新時代》雜志上，發(fā)表時并未說明出處。另一篇是《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科學》，發(fā)表在《1898年世界新歷畫報》年鑒上，發(fā)表時才透露這是一系列關于自然辯證法的完整論文中的一篇?？墒且院螅僖矝]有發(fā)表過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中別的文稿了。
直至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以后，俄共(布)中央派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成立于1921年I月)院長梁贊諾夫(A．Pnean。s)前往柏林德國社會民主黨檔案館，全面組織馬克思和恩格斯遺稿的照相復制工作，才發(fā)現(xiàn)《自然辯證法》手稿。據(jù)梁贊諾夫1923年發(fā)表的報告，他們那一年在柏林所獲得的照相復制品就已達七千張，其中包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馬克思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馬克思的經(jīng)濟學手稿和大量的信件。這項復制工作進行到1927年才完成。
據(jù)伯恩斯坦自己于1924年的交代，【參見梁贊諾夫為1925年版《自然辯證法》所寫的序言。見德文版《馬克思恩格斯文庫》第二卷，法蘭克福版，1927年，第140頁。】恩格斯逝世后不久，德國社會民主黨中央委托黨員、物理學家列奧·阿龍斯(Martin Leo Arons，1860—1919)去研究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自然科學和數(shù)學的遺稿是否可以發(fā)表。當時這些手稿大部分在愛琳娜手中，另一部分在路易莎??施特臘塞爾(Louise Strasser,1860、1950，1890年起擔任思格斯的秘書)手中。阿龍斯到倫敦審讀了這些手稿后，認為內(nèi)容太陳舊，“完全不能發(fā)表。阿龍斯是個堅持狹隘的經(jīng)驗論立場、沒有哲學頭腦的實驗物理學家，他的反對出版《自然辯證法》是十分自然的。伯恩施坦就以此為借口，長期埋沒這部手稿。直至1924年春天梁贊諾夫找他談這部手稿的出版問題時，他為了推脫罪責，才把這部稿送交愛因斯坦審讀，要愛因斯坦考慮是否可以出版。愛因斯坦于1924年6月30日給伯恩斯坦寫了這樣的意見：“愛德華·伯恩斯坦先生把恩格斯的一部關于自然科學內(nèi)容的手稿交給我，托付我發(fā)表意見，看這部手稿是否應該付印。我的意見如下：要是這部手稿出自一位并非作為一個歷史人物而引人注意的作者，那末我就不會建議把它付印，因為不論從當代物理學的觀點來看，還是從物理學史方面來說，這部手稿的內(nèi)容都沒有特殊的趣味?？墒?，我可以這樣設想：如果考慮到這部著作對于闡明恩格斯的思想的意義是一個有趣的文獻，那是可以出版的。”【見《愛國斯坦文集》第一卷 商務印書館，1977年，第202頁?！?o:p>
梁贊諾夫在他寫的《自然辯證法》第一版序言中推測，當時伯恩施坦沒有把《自然辯證法》的全部手稿送給愛因斯坦，而只送去一束有《電》這篇長論文的那部分手稿。但美國哲學家西德尼·胡克(Sidney Hook)在他的一本專門攻擊馬克思主義的著作中說，伯恩施坦于1929年在柏林告訴過他：愛因斯坦當時是看到了《自然辯證法》全部手稿的。愛因斯坦于1940年6月17日給胡克的信中也承認是看到了全稿的。愛因斯坦由于受了德國自然科學家反對黑格爾那套自然哲學的傳統(tǒng)的影響，主觀上對辯證法采取疏遠的態(tài)度，因而即使有幸讀到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手稿，也認識不到它在科學上的重大價值，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盡管如此，他仍認為這部著作是值得出版的，這就剝奪了伯恩斯坦企圖阻撓這部著作出版的任何借口。
由于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的努力，在恩格斯逝世三十年之后的1925年，《自然辯證法》遺稿終于在莫斯科由蘇聯(lián)國家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它作為《馬克思恩格斯文庫》的第二卷，以德文原文和俄文譯文對照形式發(fā)表。同時，在德國法蘭克福由國際出版社出版了德文版。《自然辯證法》的第一個版本，它的編輯、校訂和翻譯工作都做得比較粗糙。編排次序完全按照寫作年代，它不但不考慮恩格斯自己寫的計劃草案，甚至還把它們隨意刪掉，而且還加進一篇不屬于《自然辯證法》遺稿的悼念肖萊馬的文章。
1925年出版《自然辯證法》以后，1927年和1929年又分別再版了德文版和俄文版。這個俄文版也收在1928—46年出版的29卷本俄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的第14卷中，并于1935年分別出版了德文和俄文的單行本。
1941年，聯(lián)共(布)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研究院(系1931年由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同1924年建立的列寧研究院合并而成)出版了《自然辯證法》的新版本。這個版本修訂了1925年版的一些重大錯誤，在編排形式上也作了根本的改動，主要是根據(jù)恩格斯自己寫的計劃草完，而不是簡單地按照時間次序。1954、66年出版的39卷本《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二版第20卷(中譯本1971年出版)中的《自然辯證法》，就是因襲1941年版的。
《自然辯證法》的中譯本，在此以前曾出版過四個。第一個譯本是1932年8月上海神州國光社出版，譯者杜畏之，是根據(jù)1925年的德俄對照本譯的，但編排次序作了根本性的更動。譯者主觀上是想按照文章的性質(zhì)來編排，可是卻顯示出很大混亂和任意性。同時，原書編者所寫的注釋也全被刪去。第二個中譯本是1950年9月北京三聯(lián)書店出版，譯者鄭易里，是根據(jù)1935年的俄譯本和1930年日譯本轉(zhuǎn)譯的，至于編排次序則是根據(jù)1949年的俄文新版(也就是1941年版)作了改動。原書編者的注釋也全部未譯。
第三個中譯本是1955年2月人民出版社出版，譯者曹藻華、于光遠、謝寧，是根據(jù)聯(lián)共(布)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研究院編的1935年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和1953年的俄譯本譯出的，編排次序完全按照俄譯本(也就是1941年版的)，俄譯本的附注全部譯出。第四個中譯本是1971年3月人民出版社出版，譯文由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對1955年版本的譯文略作了一次校訂而成，校訂所依據(jù)的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德文版第20卷。現(xiàn)在在于光遠同志主持下正在校譯重編《自然辯證法》。這是第五個中譯本。這個新譯本的特點是：它是按照恩格斯《自然科學的辯證法》的構(gòu)思來編輯的；增加了三篇以前未收入的恩格斯為準備寫作《自然辯證法》而作的有關書籍的札記；把馬克思恩格斯通信中和在恩格斯其他著作的序言中有關寫作《自然辯證法》的文字作為附錄；另外由我國學者和出版者作的注釋和索引。
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在中國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解放前，無論在解放區(qū)和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都有不少青年在認真學習這一光輝著作，并熱情傳播它所啟示和闡明的真理。解放后，廣大自然科學工作者把學習自然辯證法作為學習馬克思主義，提高自己的科研、教學水平的重要步驟。1956年制定全國科學規(guī)劃時，關心自然辯證法的科學工作者也共同制定了《自然辯證法(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中的哲學問題)12年(1956—1967)研究規(guī)劃草案》，并在1956年10月出版的《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創(chuàng)刊號中發(fā)表了全部說明書。明確地把恩格斯所創(chuàng)建的“自然辯證法”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用以概括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中的哲學問題的研究，這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雖然，以后由于種種原因，這個規(guī)劃并沒有能夠很好地實現(xiàn)，但是，二十多年來，我國已有越來越多的自然科學家能夠自覺地運用自然辯證法，并在實際的科學工作中取得顯著的成效。
“四人幫”覆滅后， 自然辯證法在我國重新又受到了重視，自然辯證法和自然科學史的研究并列為全國科學規(guī)劃的重點項目之一。可以預見，在向四個現(xiàn)代化進軍的新的長征中，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中所閃耀的光輝思想，必將成為鼓舞我們前進的巨大動力，同時，也必將為全國人民的偉大實踐所豐富和發(fā)展。
《自然辯證法》在恩格斯生前并未成為最后的定稿，而且離現(xiàn)在已有一個世紀。這一個世紀中，無論在物理科學、生物科學和生產(chǎn)技術方面，都有為前人所無法想象的歷史性突破和發(fā)展。恩格斯說過：“隨著自然科學領域中每一個劃時代的發(fā)現(xiàn)，唯物主義必然要改變自己的形式”。【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jié)》?！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20頁?！吭?885年講到他自己寫的關于自然辯證法的研究成果時，恩格斯非常謙虛地說：“也許理論自然科學的進步，會使我的工作的絕大部分或全部成為多余的。”【恩格斯：《反杜林論》第三版序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15頁?！拷?jīng)過一百年來自然科學領域的實踐的檢驗，《自然辯證法》中的某些論點和結(jié)論確實是過時了，必須加以修正。正如列寧所說：“對恩格斯的唯物主義的‘形式’的修正，對他的自然哲學論點的修正，不但不含有任何通常所理解的‘修正主義’，相反地，這正是馬克思主義所必然要求的。”【列寧：《唯物主義與經(jīng)驗批判主義》?！读袑幦返?4卷，第265頁?！康牵@一著作的基本思想、基本觀點和方法依然是正確的，并且越來越顯示出它的強大的生命力。正如列寧在分析二十世紀初物理學所面臨的形勢時所指出的：“現(xiàn)代物理學是在臨產(chǎn)中。它正在生產(chǎn)辯證唯物主義。”【同上書，第330頁。】二十世紀自然科學的每一個重大發(fā)展，無不宣告自然辯證法的勝利。
自然辯證法也象馬克思主義的其他組成部分一樣，本身是科學?？茖W是讓人研究的，而不是要讓人供奉起來膜拜的。它來源于實踐，并且隨時受著實踐的檢驗。它不是僵化的教條和空洞的說教，而是實際的行動的指南。它是要使人擴大眼界，活躍思想，而不是要使人墨守成規(guī)，固步自封。它是自然科學的前哨和后衛(wèi)，并且要不斷地從自然科學吸取養(yǎng)料，不斷地隨著自然科學的發(fā)展而發(fā)展。因此，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是：學習，研究，運用，發(fā)展。
1978年11月22日于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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