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唐代無名氏的這句詩最是清雅,一樹梨花一溪月,多么完美又清冷的組合,懂得欣賞它的人,也必然是有著一顆超凡出塵的玲瓏心,潔白透亮而不染纖塵。
我家老屋窗外曾有一棵梨樹,每到入夜時分,月亮就會斜掛在樹梢,透過濃密的花團與稀疏的綠葉,點點光斑就會灑落在床上。若有微風,那些光點兒便跳起舞來,輕盈而細碎,一如我年少時搖擺不定的夢。
那時,總是喜歡拉開窗簾,定定地盯著窗外的樹影,月影,心事就變得綿長而輕淺。能夠枕著一襲月影,一樹花影,在淡淡的清香中安然入眠,一直是留存在我心底最美麗的記憶。
到了正午時分,來到樹下,只看見滿樹的蝴蝶翩然起舞,耳際蜜蜂的嗡嗡聲不絕于耳,這是一年中梨花最繁盛,也最熱鬧的時刻??粗鴿M樹雪白,花團錦簇的景象,似乎就能看到滿樹的梨子在遙遙招手,心中的著急便與日俱增。
雨后,是梨花最具韻致的時候,清冷,嬌柔,就是再冷心腸的人看了也不禁憐愛起來。怪不得古詩里有梨花帶雨的說辭,《長恨歌》里“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睂懕M了楊貴妃的寂寞凄涼的心境與蒼白清冷的姿容。雨后的梨花,不是人間的景致,那是一位身著白色紗裙的仙子,一身的仙風道骨,超然,卓絕。
后來,老屋拆除了,窗前的那株梨樹大半枝干也被砍掉,獨剩一兩根枯枝橫空向天,是傾訴,是怨艾?早已沒人再去理會了。只是今夜,突然十分想念老屋,還有老屋窗前的那株梨樹。
看到梨花,總會讓人想起雪花的清冷與冰潔?!捌鱿吕婊ㄒ欢蜒髂暾l此憑欄桿?”杜牧的詩句不無寥落與孤寂,“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眲⒎狡降脑娋湟餐瑯佑行├淝濉;蛟S是梨花太過素潔,總會讓人心生些許傷感與無奈。
想到梨花,就會想起清遠淡逸的君子與安靜冰潔的女子?!胺鄣闱遄砸患遥慈萏依钫寄耆A?!标懹蔚脑娋涞莱隽死婊ǖ牟宦渌追郏蝗倦僦?,自在而安然?!袄婊ㄈ珈o女,寂寞出春暮。”元好問的詩句寫出了梨花的孤高淡遠,不熱衷于名利喧囂,不爭寵于桃紅柳綠,她只要安靜,自守一份清寂便好。
吟誦古人詠梨花的詩句,只覺全身都浸透了梨花的圣潔清香,五臟六腑有說不出的美妙,愜意極了?!袄婊ㄔ郝淙苋茉?柳絮池塘淡淡風?!标淌獾脑娋浜苁俏?,如一幅清遠淡逸的水墨畫,置身于此情此景中,我想全身的骨頭縫里都能浸著梨花的清香,月色朦朧淡雅,有微風拂面,柳絮最是多情,輕巧纏綿,連夜色都顯得馨香酥軟了。
有朋友畫國畫,曾很悉心地向他請教梨花的畫法,他說首先要用大白云蘸白色,要濃重些,點出五瓣為一朵。一組梨花由多朵組成,按構圖的需要去點梨花,要把握好花朵的分布和濃淡的變化。梨花點畫完整后,為了使梨花顏色白潔,在花心點一點汁綠,更增加花白的程度。看著他筆下的梨花,朵朵豐盈潔凈,有著梨花的清韻,甚是喜愛。
宋人姚寬的《西溪叢語》,把30種花與30種客人相互匹配:“牡丹為貴客,梅花為清客,杏花為艷客,梨花為淡客”。一個淡字,道盡了梨花的風韻。她沒有桃花的艷麗妖嬈,沒有牡丹的富貴大氣,也沒有梅花的清雅孤絕,她有的,只是一縷淡雅的馨香,一身淡泊的志氣,她要的,只是安靜和自在。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我想,這梨花,只有在月下才最是清雅,在雨后才更是清純,她是淡雅的花,有著一顆淡泊的心,那么,也許就只有同樣有著淡泊清雅的塵外心,才最會珍惜她,理解她吧?!
梨花是喜歡安靜的,雖然生長在俗世紛擾里,心卻向往著純凈安寧,她是花中最素樸古雅的,有著小家碧玉的溫婉宜人,卻不故作嬌柔,有著水樣的清逸淡遠,卻不故作清高而遠居幽谷林壑。滿含期待,期待來年的一樹花開,素錦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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