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字幕理论片,69视频免费在线观看,亚洲成人app,国产1级毛片,刘涛最大尺度戏视频,欧美亚洲美女视频,2021韩国美女仙女屋vip视频

打開APP
userphoto
未登錄

開通VIP,暢享免費電子書等14項超值服

開通VIP
潘岳和哈代悼亡詩的對比


內(nèi)容摘要:悼亡詩常以其真摯純厚的深情和細膩動人的筆觸打動人心。同樣面對喪妻之痛,中外文人皆書寫下了許多流傳千古的悼亡名篇。本文將通過對英國作家托馬斯·哈代和中國文人潘岳的悼亡詩的對比,從詩歌語言、詩歌意象和詩歌中所展現(xiàn)的生死觀三方面,分析中西兩位文人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悼亡之作中所蘊含的生命意識和社會倫理文化。

關鍵詞:托馬斯·哈代  潘岳  悼亡詩

作者:蘆婷,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主要研究南非文學。


Tilte: Comparative Study on Pan Yue's and Thomas Hardy's Memorial Poetry

Abstract:With sincere affection and delicate word, memorial poetry often touches people deeply. As a same pain of losing wife, both Chinese and foreign scholars have written down a lot of famous memorial poetry. In this paper, it will analyze the language, the images and the view of life and death in memorial poetry written by Thomas Hardy and Pan Yue to search the different life consciousness and social ethic culture in east and west.

Key word: Thomas Hardy  Pan Yue  memorial poetry

Author: Lu Ting is from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in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specializing in South Africa literature.


前言


    生與死歷來是文人墨客所不斷追尋的生命終極問題。死亡所伴隨的悲痛可以說是人類所共同的感情。生者為死者哀哭的同時還常常伴隨著對生命意義的不斷考量。莊子面對妻子的去世,止住悲哭,鼓盆而歌之,是透過死亡了悟了生死相依,循環(huán)往復,“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大道。而在文學上,特別是詩歌文學上,這種哀悼逝者,考量生死的思想催生出了一種特殊的詩歌形式——悼亡詩。在中國,悼亡詩的歷史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到《詩經(jīng)》時期,如《豳風·綠衣》、《唐風·葛生》,其后還有劉徹、潘岳、江淹、韋應物、白居易、元稹和李商隱等的悼亡名篇。而在國外,特別是英國,同樣有很悠久的悼亡詩歷史,按照王秋生的說法:“ 而最早的(悼亡詩)應該是中世紀時期用蘇格蘭蓋爾語創(chuàng)作的愛爾蘭籍詩人謬利達克· 阿爾巴納克(1180 -1250)”。①之后還有約翰·鄧恩、約翰·彌爾頓、羅伯特·勃朗寧和托馬斯·哈代等等。需要注意的一點是悼亡詩所悼亡的對象并非是所有人,雖然學界尚無統(tǒng)一定論,但比較普遍的一種說法是指丈夫悼念亡妻,或者是妻子悼念亡夫的詩歌。悼亡詩常以其真摯深切的情感和直面死亡的生命意義打動人,本文將選取潘岳和托馬斯·哈代兩位中英悼亡詩巨擘進行比較研究。

    潘岳(247—300),即潘安,滎陽中牟(今屬河南)人,西晉太康時期的著名文學家,是西晉文學第一流人物。鐘嶸《詩品》有'陸才如海,潘才如江'之說,故“潘江”即指才華橫溢。在詩歌方面,潘岳傳世之作有《關中詩》、《為賈溢作贈陸機詩》、《別詩》以及《悼亡詩》等。高勝利在博士論文《潘岳研究》中指出“盡管流傳下來的只有十幾首,但潘岳詩歌的主題類型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點,大致可分為五類:應詔詩、贈答酬唱詩、祖餞詩、行旅述志詩、哀傷詩?!?nbsp;②而根據(jù)傳唱程度和后人對其詩歌文學造詣的評價,其中表達哀傷的詩歌成就最高,而又以悼念亡妻楊氏的《悼亡詩》三首和《楊氏七哀詩》等最為突出。這些詩歌感情真摯,飽含了潘岳與楊氏相識、相知、相處的40年間積淀下的深厚感情,體現(xiàn)了詩人在痛失所愛之后常常夜不能寐、淚濕沾巾,感命運之奈何、嘆飄零如行客的情思。這也奠定了潘岳詩文“以‘悼亡’為哀悼亡妻的詩題即由此而起”[1]的地位。開創(chuàng)了悼亡詩的“名篇定制”,為后代悼亡詩定下范式。

     英國作家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被稱為“現(xiàn)代詩歌之父”,除了鴻篇巨制的小說之外,他的詩歌同樣令人影響深刻,尤其是他在結發(fā)妻子艾瑪離世后的16年間創(chuàng)作了百余首悼亡詩作,情感真摯、寓意深遠,飽含了作者對愛妻的深情和對往昔的追憶自省。在這百余首悼亡詩中,傳頌度最高,最受業(yè)界認可的是哈代發(fā)表于1914年的詩集《即事諷刺詩集》(Satires of Circumstance,1914)中的“1912-13”組詩,又稱“艾瑪組詩”。這一組詩是在1912年艾瑪剛?cè)ナ乐髮懴碌模枪袘炎钌?、感情最炙之時的內(nèi)心爆發(fā)。吳笛寫到: “1912 年愛瑪死后,哈代對她的感情之泉再度嘩然噴放,他所寫的關于他們關系的百首詩歌,作為組詩不僅是他的最好的作品,而且也是英語愛情詩中的精髓與瑰寶?!盵2]在哈代的悼亡組詩中,充滿了對往昔美好夫妻生活的記憶,妻子艾瑪在詩中是天使般圣潔的人物,夫妻一起故地重游的時光還歷歷在目,然而伊人已逝,徒留一地悲涼和悔恨讓詩人獨賞。而正是哈代無與倫比的深情和細膩淳樸的筆觸,使他成為“英國悼亡詩承前啟后的集大成者”。(王秋生 42)

潘岳和哈代的悼亡詩能獲得極大的成就不僅在于其所飽含的真情,還在于其蘊含的文化審美價值,本文擬通過對兩位詩人悼亡詩的比較研究,從詩歌語言、詩歌意象和詩歌中所展現(xiàn)的生死觀等方面解讀出不同文化背景下,悼亡之作中所蘊含的生命意識和社會倫理文化。


一、詩歌語言的選擇:悲愴與明麗的異曲同工

    詩歌語言是詩歌最主要的構成部分,是詩人所思所感的集中體現(xiàn)。如艾青所說“語言陳列在詩人的腦子里,有如菜蔬與果子陳列在市集的廣場上,各以不同的性質(zhì)與形式,等待著需要與選擇?!盵3]詩人選擇什么樣的語言表達模式不僅能體現(xiàn)他們對語言的駕馭能力,還體現(xiàn)著他們對外部世界的感知方式和對內(nèi)心世界的處理方式。而悼亡詩作為一種特殊的詩歌類型,在語言選擇上同樣有其特殊性。下面將就哈代和潘岳悼亡詩的詩歌語言進行具體對比分析。

    英語詩歌語言大體上可以分為“日常生活化的語言”(everyday language)和“高度精煉化的語言”(height-ed language)兩種。前者例如我們熟悉的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 (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的《便條》(This is just to say),詩歌語言簡潔,描述的是偷吃梅子并且道歉的事情,表達的確是對人類內(nèi)在欲望的思索;后者例如我們所熟悉的托馬斯·格雷(Thomas Gray,1716-1771)的《伊頓學院的遙遠前景頌》(Ode on a distant prospect of Eton College),詩中有不少用古詞的現(xiàn)象以及陌生化表達,例如用“水域沼澤”(watery glade)表達“泰晤士河”(Thames)。中國古典詩歌語言并沒有明確的“日?;焙汀熬珶捇敝?,但“(中國古詩)高度簡潔精煉的語言、非常規(guī)和不規(guī)則的語法運用以及對于同一意象的不同闡釋, 注定在不同的層次上蘊含著模糊現(xiàn)象?!盵4]這種“模糊現(xiàn)象”會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出現(xiàn)閱讀的“難”和“易”之分,這一點可以說是與英文詩歌“精煉化”和“日常化”所帶來的讀者感受殊途同歸。在哈代和潘岳的悼亡詩中,詩歌語言整體上是屬于“日?;被蛘哒f不模糊的,詩句內(nèi)容清晰易懂,讀起來也朗朗上口。以潘岳的《悼亡詩》其二為例,“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應秋至,源暑隨節(jié)闌。凜凜涼風升,始覺夏衾單。豈曰無重纊,誰與同歲寒。歲寒無與同,朗月何朧朧。展轉(zhuǎn)盻枕席,長簟競床空。”詩的前十二句描寫的是秋涼之際,作者懷念妻子,看著照亮房間的皎潔明月,思索著時光流逝,夏去秋來而無人相伴,只有孤獨的面對寒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凄冷的情況觸發(fā)了作者內(nèi)心的悲哀,短短幾句借物思人,正如《古詩十九首》里“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帷。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一樣,語言簡潔、表意明晰,樸素之間更顯深情流露。而在哈代的悼亡詩中,語言同樣是這種簡潔樸素的風格,日常的話語中透露著對妻子的親昵和愛慕,如“艾瑪組詩”第一首《離去》(The Going)中開篇寫到“為什么你那夜毫無暗示,表明一等黎明到來之后,你就要平靜從容的起身離去,從此結束你在此地的逗留?你去之處我難追隨,即便如燕子有翅能飛,要想再見你一眼也永不能夠!” ③整節(jié)詩英文讀起來韻律十足,描寫的是對妻子離去的追問和渴望追隨妻子的癡情,用詞屬于“日常生活化的語言”,語序也相對正常,初讀不會使讀者產(chǎn)生較大的閱讀障礙。在整個“艾瑪組詩”以及哈代其他詩集中出現(xiàn)的悼亡詩基本上也都是這種語言風格。因此我們可以概括的說潘岳和哈代的悼亡詩在詩歌語言上用語簡潔明晰,而達到的效果便是樸素之中見真情。

    但這一概括主要是整體上對兩位作家詩歌語言的感知,而筆者在逐字逐句深入閱讀之后,發(fā)現(xiàn)兩位作者的悼亡詩在語言風格上還有一大比較明顯的區(qū)別,即哈代悼亡詩語言活潑明朗,更多的是對往昔美好生活的追憶;而潘岳的悼亡詩多長歌當哭,悲痛難抑之感,為后來中國悼亡詩奠定了“悲哭”的基調(diào)。例如“艾瑪組詩”的《比尼崖》(Beeny Cliff)一首,整首詩分為五節(jié),直到第四節(jié)都在回憶“閃著蛋白石與藍寶石的光彩”(哈代 157)的大西洋和“我倆在崖頂歡笑,艷陽三月,無憂無慮”(哈代 157)的時光。我們能想象出那是怎樣一幅優(yōu)美的畫面,男女在愛情的滋養(yǎng)下肆意歡笑,三月艷陽高照的春光里,他們策馬揚鞭,享受比尼崖的壯闊和大西洋的雄美。到第五節(jié)詩人終于反轉(zhuǎn),寫到“但當年騎馬漫步的女郎呢,如今已蹤跡飄渺,已不再惦記著比尼崖,也永不會再崖上歡笑?!?nbsp;(哈代 157)這樣一種轉(zhuǎn)折首先表明這是一首悼亡詩,接著給人以頓悟和悵然若失之感,全詩不見一個“悲”字,卻是“暮然回首,那人不再燈火闌珊處”的哀傷,一種間接的哀傷,不能大聲悲哭,只限低徊嗚咽;不能淚濕沾巾,只限婉轉(zhuǎn)長嘆。然而潘岳的悼亡詩卻不一樣,在《悼亡詩》三首中,直接關于悲痛的字,例如“悲”、“涕”和“孤”等字眼的出現(xiàn)就有約二十余次。《悼亡詩》其一的一句“悵況如或存,回遑仲驚傷”字字珠璣,“此詩‘回遑忡驚傷’五字似復,而實一字有一字之情?!異潧r’者,見其所歷而猶未亡;‘回遑忡驚傷’,想其所歷而己知其亡。故以‘回遑忡驚傷’五字,合之‘悵況’共七字,總以描寫室中人新亡,單剩孤孤一身在室內(nèi),其心中志志光景如畫?!?nbsp;[5]潘岳的悲傷是直接的,他不羞于表述,而是長歌當哭,直面內(nèi)心噴涌的情感,這種反復吟唱對亡妻思念和內(nèi)心悲傷的悼亡詩為后世定下了基調(diào),“潘岳之后,其他詩人創(chuàng)作的悼亡詩篇,里然有所發(fā)明,但均逃不脫潘岳首創(chuàng)的恃亡詩境模式的藩籬”。(高勝利 114)例如南北朝時期江淹一首《悼室人》中“秋至搗羅紈,淚滿未能開”,感懷了妻子離世,無人搗衣,作者面對這種情況只有淚濕沾巾,內(nèi)心酸痛至麻木。再例如唐朝詩人韋應物的悼亡詩《月夜》一首中,“坐念綺窗空,翻傷清景好。清景終若斯,傷多人自老?!弊髡吒袊@妻子離世,佳人不再,好景不長而獨自憂傷的情懷,語言直白,基調(diào)沉重悲戚。

    綜上,在悼亡詩詩歌語言上,潘岳和哈代都采用了簡潔樸實的詩歌語言,使詩句淺顯易懂,感情流露真摯動人。其不同之處在于潘岳的詩歌語言多選擇直接表達悲痛的字眼,為其悼亡詩奠定了一種長歌當哭的悲傷基調(diào),而哈代的悼亡詩則鮮有直接表達哀傷的字眼,更多的是以明麗的詞匯勾勒出四季的風景和對往昔的回憶,使詩歌更多一份豁然之感。從中英兩位詩人對詩歌語言的選擇上可以看出面對死亡,人類有著相同的悲傷情感,但對這種悲傷人們有著不同的表達方式,這種表達方式可以看成是中西方文化在生死觀上的不同選擇。

 

二、詩歌意象的選擇:寫實與夢幻的交織對照

    “文學領域中意象一詞的運用最早源于中國詩歌理論,是中國詩歌理論中最早而且又得到廣泛運用的重要術語,因此,文學中一提及意象也多指詩歌意象。”④以自然意象為例,中國古典詩歌中,自《詩經(jīng)》、《楚辭》以來關于四季和自然花草鳥獸的意象俯拾皆是,例如《國風·周南·桃夭》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句,便是以鮮艷的桃花比喻新娘的年青嬌媚,之后還有阮籍《詠懷·昔日繁華子》中“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輝光”之句,以及崔護名篇《題都城南莊》中“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之句,都是以桃花為意象來比喻美人。而在西方,20世紀初詩壇意象派(Imagism)的出現(xiàn)和興起,引發(fā)了人們對詩歌意象的極大關注和興趣。英美意象派奠基人埃茲拉·龐德(Ezra Pound,1885-1972)說到“詩歌意象是一剎那時間里呈現(xiàn)理智和情感的復合物?!盵6]這一觀點在他的著名詩篇《在地鐵車站》(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里最為明顯:“這幾張臉在人群中幻景般閃現(xiàn);濕漉漉的黑樹枝上花瓣數(shù)點?!痹娙艘凰查g的捕捉匯聚了整個世界,“花瓣數(shù)點”的意象作為對“人”的比喻給了讀者無盡的想象。可見意象在中西詩歌中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其相同點正如劉芳所總結的“……它們的核心內(nèi)涵是一致的,即詩歌意象由主觀的‘意’和客觀的‘象’兩方面融匯組合而成?!狻粗杆枷搿⑶楦?、觀念、意識等,‘象’即指自然、社會各種客體的具體物象、事象?!保▌⒎?7)在潘岳和哈代的悼亡詩中也不乏對各種意象的運用,下面將就其異同進行具體分析。

    在《悼亡詩》其一中,潘岳寫到“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支。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弊髡咭曾B、魚自喻,意思是自從妻子死后自己仿佛林中的鳥兒,原本雙宿雙飛,一夕之間突然形單影只;仿佛水中的魚兒,原本比目而行,半途之中突然分離訣別。傳說比翼鳥只有一目一翼,必須雙雙飛翔,比目魚眼睛長在同一側(cè),也只能兩兩并行,都是愛情堅貞的象征,表現(xiàn)了作者對已故妻子的深切思念之情。然而“鳥”、“魚”這種具有想象力的意象在潘岳的悼亡詩中出現(xiàn)得并不多,嚴格來說是僅有此一處,其意象的選擇更多的是寫實化的生活場景和自然風物。如房屋意象的選擇,《悼亡詩》其一中寫到“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脾屏無仿佛,翰默有馀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薄霸娙谁h(huán)顧家中,目之所及,早已物是人非。幃屏之后,已無昔日妻子的身影;墨跡猶存,屋里似乎還有妻子的氣息彌漫空中,但伊人卻已香消玉殞。人去屋空,空屋中盡是詩人難以承受的悲涼?!盵7]這里房屋不僅僅是住所,更加是昔日夫妻美好生活的承載,而房屋里楊氏生前所用的圍屏、翰墨和帷帳以及懸掛的遺照都代表了夫妻生活的痕跡。在《楊氏七哀詩》里,“堂虛聞鳥聲,室暗如日夕。晝愁奄逮昏,夜思忽終昔”同樣表達了沒有妻子的房間是幽暗空曠的,連日子都變得漫長難熬,只能在思念憂愁中度過。而對自然意象的選擇,例如表示時間流轉(zhuǎn)的春夏秋冬就在《悼亡詩》三首重依次出現(xiàn),第一首是在妻子去世一年后“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冬春已過,夏季到來,詩人與妻子的分離已如此之久而思念和悲傷卻沒有因為時間淡去;第二首中,“清商應秋至,源暑隨節(jié)闌”,夏去秋來,天氣轉(zhuǎn)涼,詩人更覺歲寒無人相守,衾單無人共暖的傷感;到第三首中,“曜靈運天機,四節(jié)代遷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風厲”,秋也過去了,冬天終于來臨,詩人“改服從朝政”的時間也終于到來,只能忍痛揮別妻子的墳冢,斬斷最后與妻子靈魂想通的可能。通過對四季的描寫,三首詩形成了時間延續(xù)上的整體,不僅結構精巧,還表達了詩人哀悼情懷的無休無止,以及對死亡的永恒感悟。正是“人居天地聞,飄若遠行客。先后詎能幾,誰能弊金石!”值得注意的一點是,作為中國古典悼亡詩的開山之作,潘岳《悼亡詩》和《楊氏七哀詩》中寫實化的生活意象和自然意象的選擇對后世悼亡詩影響深遠,正如有學者提到的“清代詩學家沈德潛在評悼亡詩詞時認為,‘越瑣屑,越見真全’。此話雖不盡然,但卻反映出了中國悼亡詩詞自西晉潘岳所作《悼亡詩》以來便呈現(xiàn)出的一個重要特征,即于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中選取具有特殊意義的事物為意象來寄托詩人對于亡妻的悼念、緬懷之情?!盵8]

    而反觀哈代的悼亡詩,雖然同樣回憶了與妻子的生活時光和場景,但詩人選取的意象更加具有想象力和夢幻感,對場景的選擇也不僅僅拘泥于生活,而是依據(jù)生活經(jīng)驗,走向更多彩的自然。以鬼魂這一意象為例。在哈代的悼亡詩中,常常出現(xiàn)鬼魂這一意象,“詩中的鬼魂時而是愛瑪,時而是詩人自己,表達了深刻的意義和體現(xiàn)了別具特色的創(chuàng)作手法。”[9]在《魂》(The Haunter)一詩中,“魂”即是“我”(I)?!拔摇笔紫却淼氖前?shù)墓砘?--“當我能回答時,他沒說這些話,當我能使他得知;我多么喜歡和他一同游歷,他卻少有興致。如今他強烈希望重訪舊地,一心想要我陪同,他對我說不停,卻看不見我的忠誠魂靈?!保ü?131)艾瑪?shù)墓砘暝诒г棺髡咴?jīng)不愿與自己交談、不愿與自己共同游歷的冷酷無情。當時的哈代一方面忙于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無暇顧及享樂,另一方面他更多的是和年輕貌美的弗洛倫斯(Florence)共同游歷。思及此,哈代的內(nèi)疚和悔恨之情油然而生,“魂”的意象也由艾瑪轉(zhuǎn)移到作者自身,轉(zhuǎn)移到作者想要彌補艾瑪而重游故地卻只有鬼魂相伴的失落之中。在《我的靈魂不再縈繞墳墓》(My Spirit will not Haunt the Mound)一首中寫到“我的靈魂不再縈繞墳墓,在我胸膛之上,而是游歷記憶中的地方,到令我顫栗的,生命最壯麗、最美好的地方?!盵10]這里也提到鬼魂這一意象,指的是作者認為妻子的鬼魂不會停留在墳墓之上,而是會去到康維爾(Cornwell)這樣有著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的地方。而在《旅行之后》(After a Journey)中,開篇就寫到“我來到此地,看一個無聲的鬼魂,它的狂想要把我引向何處?”[11]鬼魂的意象把作者引入了昔日和妻子生活的場景,喚起了詩人內(nèi)心的悲哀。可以看出在哈代的悼亡詩中,鬼魂這一意象是頻繁出現(xiàn)的,而鬼魂意象的代表和指向在不同的詩篇不盡相同,這一點與潘岳乃至潘岳之后的中國悼亡詩都有很大的不同,在潘岳的悼亡詩中常常是悲傷得難以入眠而難以夢見妻子,甚至妻子的魂魄都是脫離作者而“獨煢煢”的。哈代悼亡詩中除了鬼魂意象之外,還有許多表示瑰麗自然風景的意象,例如《女騎手魅影》(The Phantom Horsewoman)中的“青霧”、“荒野”、“大西洋”和“濤聲”;《聲音》(The Voice)中的“草地”、“落葉”和“北風”;《旅游之后》中的“霓虹”、“瀑布”和“石洞”等等。這些意象的選擇為悼亡詩勾勒出一種具有夢幻想象的背景,使我們在閱讀這些詩句,在體會作者感情的時候,眼前浮現(xiàn)的一幅幅圖景不再是潘岳筆下寒涼的西風、肅穆的灰色和赤黃的墳冢。

綜上,在詩歌意象的選擇上,潘岳的悼亡詩更傾向于選擇寫實的生活場景和自然風物,而哈代的悼亡詩更傾向于具有想象力和夢幻感的物體,意象的涉及范圍更加的廣闊。兩位詩人不同的意象選擇也造成了讀者在情感體會上的不同感受,一個瑣碎而深沉,一個天馬行空而真情流露。而這種不同可以說是長期以來社會文化滋養(yǎng)和社會倫理傾向下,詩人自覺和不自覺的共同選擇。

 


三、詩歌中生死觀的選擇:深情背后價值觀的迥然相異

    悼亡詩,在目前所普遍接受的觀點里指的是丈夫用以悼念亡妻,或者是妻子用以悼念亡夫的詩歌。在中西方歷史文化里都不約而同的誕生了這樣一種特殊的詩歌形式說明就算地域分離如此之廣,人類的某些感情,特別是面對生死的感情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即悼亡詩中或明或暗流露出的對逝者的懷念和生者的憂傷。但根據(jù)上兩章的分析,中西悼亡詩無論是在詩歌語言還是詩歌意象的選擇上都有其不同之處,這種指向追根溯源可以說是面對死亡中西方不同的生死觀所造成的。下面將就哈代和潘岳悼亡詩中所體現(xiàn)的生死觀進行具體分析。

    從內(nèi)容上來看,潘岳和哈代的悼亡詩都選擇了對往昔夫妻生活進行描寫。潘岳回憶的是妻子楊氏出嫁和后來夫妻生活的一些細節(jié);而哈代回憶的是和妻子共同游歷山水的幸福時光以及后來夫妻感情出現(xiàn)問題時的不幸時光。這種回憶式的寫法在中西悼亡詩中都是非常常見的。例如蘇軾名篇《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分幸痪洹耙箒碛膲艉鲞€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闭腔貞浧拮油醺︾R梳妝的場景。而韋應物的《過昭國里故第》中“宿昔方同賞,詎知今念昔。緘室在東廂,遺器不忍覿?!眲t是詩人觸景生情,眼前之景勾起了對美好往昔的深切懷念,懷想之余又不禁生出深深的傷感,誰曾料想,昔日攜手游園,今天卻歸雁落單,歷歷在目的往事只能成為如今無盡的追懷了。在西方悼亡詩中,例如維多利亞時期,對哈代有過很大影響的詩人威廉·巴恩斯(William Barnes,1801 -1886)的一首《贊妻》中就寫到“你的臉上帶著笑,雙手忙個不停,總會找到有益的事情做”,詩人回憶的是勤勞樸實的妻子,任勞任怨照顧六個孩子的場景。詩人但丁· 加布里埃爾· 羅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 -1882)的《熱情和記憶》同樣是對妻子的贊揚和對往昔生活的美好回憶。這些對往事的敘述頻繁的出現(xiàn)在中西方悼亡詩中,證明了就算時間流轉(zhuǎn),人們的心理記憶還是隨著內(nèi)在生命體驗走向永恒,即愛的永恒,這種永恒超越生死,共存于人類情感的最深處。同時,悼亡詩在回憶往昔時光之際常常還伴有今夕對比,佳人已逝,曾經(jīng)歡樂的時光已然不再的憂傷。這種憂傷的流露從一個層面上體現(xiàn)了出了對生命存在的珍愛和對天人永隔的無奈,即使記憶可以長存,但鮮活的生命還是高于一切,可見“中西傳統(tǒng)生死觀中都體現(xiàn)了對生的重視和渴望”。[12]

    然而在潘岳的悼亡詩中除了對死亡的悲嘆和對生命的重視之外,還有一種對人生一瞬,死亡難以掌控的哲思。這種哲思是魏晉以來文人思想覺醒的一種體現(xiàn),如羅宗強所言“自建安以來,個性覺醒對于生命的珍惜的思潮,發(fā)展到正始玄風時期,是更加哲理化了,也更加深化了?!?nbsp;[13]在《楊氏七哀詩》中潘岳寫到“人居天地聞,飄若遠行客。先后詎能幾?誰能弊金石!”人生存于這天地之間,就像是漂泊的游子,生命短暫,誰能如金石一般永恒不滅呢?而唯有死亡才能達到永恒。這種思考可以追溯到“東漢末年,社會動蕩,戰(zhàn)亂頻繁,而作家們以其敏感的神經(jīng)最為容易感受到人生之短促、生命之脆弱、禍福之無常以及面對這種困境的無能為力,從而形成了文學的悲劇性基調(diào)。文人以詩歌行寫對時光流逝和個體生命死亡的感傷,已經(jīng)開啟魏晉感傷主義思潮之濫觴?!保ǜ邉倮?107)而除了對死亡的思索之外,潘岳悼亡詩中還提到詩人不得不離開亡妻的墳冢,入京赴任這一事件--“投心遵朝命,揮涕強就車。誰謂帝宮遠,路極悲有馀?!边@一句出自《悼亡詩》其三,與《悼亡詩》其二中“上慚東門吳,下愧蒙《莊子》。賦詩欲言志,此志難具紀?!毙纬闪撕魬W髡呦M柙娧灾?,但妻子的去世讓詩人一蹶不振,沉湎于悲痛之中,不能做到古代東門吳者和莊子面對死亡的豁達,而到最后迫于朝廷的命令,詩人不得不離開以完成自己的使命。這里可以看成是詩人面對死亡之殤和朝廷之命的一個選擇,體現(xiàn)的是中國傳統(tǒng)死亡觀中所帶有的社會意識,孔子講“殺身成仁”強調(diào)為仁而死;孟子講“舍生取義”要為義而死;商鞅說“賞使民忘死”,人為“賞”而死;韓非講“死節(jié)于官職”,強調(diào)忠于職守,以身殉職。雖然這里并不是詩人自己的死亡,但詩人深切的悲痛可以將之看成等同。在潘岳之后的悼亡詩中,也多有詩人在緬懷妻子的同時感嘆自身命途多舛的悲涼,這與自古以來“詩言志”的傳統(tǒng)密不可分。例如李商隱《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一詩中寫到“悠揚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痹娙嗽诘客銎拮拥耐瑫r表達了自身難圓的歸夢只有孤燈能見證,仕途坎坷和寂寞的生涯唯有清酒方可得知的悲涼之感。而反觀哈代的悼亡詩,其清麗的語言和夢幻的意象選擇凸顯了他對生死的豁達,這種豁達不同于中國悼亡詩對死亡的飄忽之感和對生死倫理選擇,更多的反映的是一種精神上的追索和宗教上的神秘。例如英國玄學派詩人約翰· 鄧恩(John Donne,1572 -1631)在十七世紀寫下悼亡妻子安妮的詩句時,表達的就是對妻子解脫塵世,回歸上帝懷抱的欣慰。而約翰· 彌爾頓(John Milton,1608 -1674)的名篇《亡妻夢》則主要是“贊美亡妻、表達失落感和賦予愛妻宗教意義上的不朽?!保ㄍ跚锷?41)同樣在哈代的悼亡詩中,憂傷和悲痛并不主旋律,反而對妻子的贊美,對往昔的回憶不斷賦予了妻子基督教意義上的不朽,這一點可以說是西方生死觀體現(xiàn)在悼亡詩中的一大特征。但哈代的悼亡詩還有一大特征就是對妻子的愧疚和對最后夫妻生活不幸的悔恨,許多學者對這種悔恨都有非常具體的分析,在此不詳述。而這種悔恨在某種曾堵上是違背了西方傳統(tǒng)生死觀的豁達的,表現(xiàn)的是一種對妻子死亡的耿耿于懷,體現(xiàn)了生死觀在哈代悼亡詩中特殊性和普遍性的結合。

    綜上,中西方不同的生死觀造就了潘岳和哈代悼亡詩中關于生命和死亡不同的指向,這既體現(xiàn)了人類對生命珍愛的共同價值取向,也說明了不同文化滋養(yǎng)下,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對生死的不同感悟和選擇。

結論

綜上所述,潘岳和托馬斯·哈代作為中西悼亡詩的兩大巨擘,在詩歌語言、詩歌意象和生死觀的選擇上各有異同,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不同的價值取向。但有一點值得肯定的就是即使時光流轉(zhuǎn),人與人之間深情的流動也是永恒不變的,悼亡詩在文學上賦予了這種永恒以審美意義,讓我們體會到人類文明之中共存的真善美。

 


注解【Notes】

① 王秋生:《西方悼亡詩史綜述》,載《語文學刊·外語教育學》2010年第8期,第41-42頁。以下引文只標注頁碼,不再一一注明。

② 高勝利:《潘岳研究》,揚州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07-114頁。以下引文只標注頁碼,不再一一注明。

③ [英]托馬斯·哈代:《哈代詩選中英對照》,飛白譯,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4年版,第125-137頁。以下引文只標注頁碼,不再一一注明。

④ 劉芳:《詩歌意象語言研究》,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6頁。以下引文只標注頁碼,不再一一注明。

     

 

引用作品【W(wǎng)orks Cited】

[1]胡國端:《魏晉文學史》,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版,第63頁。

[2]吳笛:《哈代研究》,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30頁。

[3]艾青:《詩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202頁。

[4]王曉敏:《模糊語言在中國古典詩歌翻譯中的體現(xiàn)》,載《云南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3年第6期,第364頁。

[5](清)吳淇:《六朝選詩定論》,廣陵書社2009年版,第182頁。

[7]Pound, Ezra. 'A Retrospect', in Poetry in Theory: An Anthology 1900-2000. Ed. Jon Cook.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4, p84.

[8]謝丹:《試析潘岳<悼亡詩>及其在歷代詩話中的接受與影響》,載《興義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49頁

[9]傅守祥、李馨:《直面生死見真情——哈代與納蘭性德悼亡詩的詩藝比較》,載《江西社會科學》2011年第4期,第95頁。

[10]徐勤良、盛祥偉:《鬼魂意象的詩歌功能——哈代悼亡詩研究》,載《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學報》2011年第4期,第39頁。

[11]Hardy,Thomas. Satires of Circumstance: Lyrics and Reveries, with Miscellaneous Pieces. Dodo Press, 2006, p.19.

[12][英]托馬斯·哈代:《夢幻時刻:哈代抒情詩選》,白飛、吳笛譯,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2年版,第114頁。

[13]羅超、羅源:《走向快樂、自由、詩意的人生——中西傳統(tǒng)生死觀比較及其啟示》,載《學術論壇》2011年第6期,第2頁。

[14]羅宗強:《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08頁。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內(nèi)容,請點擊舉報。
打開APP,閱讀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類似文章
猜你喜歡
類似文章
托馬斯.哈代的夕陽愛情
蒲松齡的悼亡詩
元稹這三首詩,是悼亡詩中的千古絕唱,蘇軾的《江城子》也比不上
《漢魏六朝詩選》第七十三首《悼亡詩》
【文苑★散文】情深似海說元稹
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
更多類似文章 >>
生活服務
熱點新聞
分享 收藏 導長圖 關注 下載文章
綁定賬號成功
后續(xù)可登錄賬號暢享VIP特權!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點擊這里聯(lián)系客服!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