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來到安徽涇縣桃花潭時,第一個議論的話題就是汪倫與李白的逸聞,也就是袁枚在《隨園詩話》中所記載的:“唐時汪倫者,涇川豪士也。聞李白將至,修書迎之,詭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李欣然至。乃告曰:‘桃花者,潭水名也,并無十里桃花。萬家者,店主人姓也,并無萬家酒店。’李大笑??盍魯?shù)日,贈名馬八匹,官錦十段,而親送之。李感其意,作桃花潭絕句一首。”“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span>這個故事至今人們深信不疑,其實仔細探究,就可知不過是昔者杜撰而已。試想,李白自25歲時就仗游天下,居不定所,汪倫寄信往何處寄呢?何況李白與汪倫在當時并不相識。既然此段逸聞并非事實,那么,李白究竟什么時候來到桃花潭,寫下贈汪倫的詩呢?據(jù)詹锳《李白詩文系年》及郁賢皓《李太白全集校注》,李白曾經(jīng)給予汪倫有關(guān)詩歌共有三首,一是《過汪氏別業(yè)二首》,二是《贈汪倫》。按郁賢皓《李白交游雜考》、詹锳《李白詩文系年》、安旗、薛天緯先生合著的《李白年譜》、郁賢皓先生的《滴仙詩豪李白》以及咸曉婷《李白贈何昌浩詩系年》。李白先后在754年,755年,757年三次來往涇川桃花潭。
此兩首詩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為同時期所作。但筆者卻有不同的看法。首先從《過汪氏別業(yè)二首》詩題來看,一個“過”字,說明了李白此時來桃花潭時,是路過汪氏別業(yè),或拜訪汪氏別業(yè)。汪倫因為是一生意人,故而身份較低,李白在《贈汪倫》一詩里便直呼其名,而在此詩里一改常態(tài),稱“汪氏”,透露出李白對故人的一種尊重。另詩中有“汪生面北阜”句,按宋《文苑英華》本為“任土面北阜”,比較妥帖。清楚地交代了汪氏別業(yè)所面對的正是北邊的汪倫之墓。“任土”二字被轉(zhuǎn)抄為“汪生”,可能是“任土”草書與“汪生”草書比較相似導(dǎo)致誤抄。
按王琦本《李太白全集》附錄四,有記《寧國府志》載胡安定先生《石壁詩》,其詩云:“李白好溪山,浩蕩涇川游。題詩汪氏壁,聲動桃花州?!闭f明李白此次過汪氏別業(yè),汪氏已不在世,否則不會在“汪氏別業(yè)”墻壁上題詩。以此再看《過汪氏別業(yè)》之詩,便可知此詩是二首懷舊詩。根據(jù)詩句“我行值木落,月苦清猿哀”說明李白來時正值秋季。而“我來感意氣,捶炰列珍羞。掃石待歸月,開池漲寒流。酒酣益爽氣,為樂不知秋。”也是再現(xiàn)過去曾經(jīng)來時汪倫豪爽招待的場景。而“疇昔未識君,知君好賢才。隨山起館宇,鑿石營池臺。星火五月中,景風從南來。數(shù)枝石榴發(fā),一丈荷花開。恨不當此時,相過醉金罍。”說明了過去曾經(jīng)并不相識汪倫,而聽說汪倫喜好結(jié)交賢才,并在此買下“別業(yè)居”,恨當時未能親臨現(xiàn)場狂歡。而這次來時已“行值木落,月苦清猿哀”了。由此推斷,李白與汪倫第一次相識時,汪氏別業(yè)并未形成規(guī)模。而是在此后逐漸完成的。故而《贈汪倫》詩在其《過汪氏別業(yè)居二首》之前。可能是在754年時作,而《過汪氏別業(yè)二首》是在757年時作。
在《過汪氏別業(yè)二首》我們還可以從中得到這樣一個信息,“明朝龍?zhí)度?,枕石拂苔莓。?/span>點明了李白游過桃花潭之后的去向,同時也說明了汪倫已故真實狀況。龍?zhí)毒褪翘一ㄌ渡嫌蔚牧_浮潭,再上去就是九里潭和麻川,是古代涇縣、太平、石埭三縣的交界處。李自至德二載這一年命運起伏極大,先是于春間因永王璘事陷獄尋陽,初秋獲釋后入宋若思幕并隨其武昌一行,但不久即離開。李白在離開宋若思幕府之后,本應(yīng)是“逃難”臥病宿松,不過在準備逃難之時還有涇溪之行,這在李白《涇溪南藍山下有落星潭,可以卜筑,佘泊舟石上,寄何判官昌浩》已有所反映。咸曉婷根據(jù)2005年5月,河南首陽山鎮(zhèn)南蔡莊出土了《唐故鄧州司戶參軍何府君墓志銘并序》,指出李白曾在詩《贈何七判官昌浩》中稱何昌浩為“何七”并不矛盾,李白第二首《徑溪南藍山下有落星潭,可以卜筑,余泊舟石上,寄何判官昌浩》詩所云“徑溪”恰恰在宣州境內(nèi),這一點墓志與白詩正好吻合。從而斷定,此碑志的墓主何昌浩即是李白詩題中所云何昌浩,李白的這兩首詩應(yīng)作于何昌浩任宣歙采訪使支使期間。 又根據(jù)何昌浩任宋若思宣歙采訪使支使的時間來重新考定李自上述兩首詩的寫作時間。并以李白《為宋中丞自薦表》中的李白自敘年齡“翰林供奉李白五十有七”為依據(jù)。推斷作于至德二載(757年)。推論詳實有力。
正是在這一年,李白與何昌浩告別后,自然想順便拜訪桃花潭的汪倫,然而不幸的是汪倫已不在人世。雖然王倫的后人或者村民依然熱情款待李白,但沒有了好友的相伴,自然“明朝龍?zhí)度?,枕石拂苔莓?/span>了。聯(lián)想到桃花潭汪倫墓前的光緒年建的墓碑,碑上留有的“謫仙題”的字樣,很可能此時李白確實曾經(jīng)給汪倫題寫過墓碑,可惜墓碑遺失。故而光緒年間重修時,為記載這一史實,墓碑上刻上了“謫仙題”字樣。
再從這一時期的詩歌貫穿聯(lián)系到李白《下涇縣陵陽溪至澀灘》和《下陵陽沿高溪三門六刺灘》等詩,表明他是取水道向南進發(fā)。桃花潭之后才向北出發(fā)“逃難”臥病宿松。
按《過汪氏別業(yè)》之詩,李白曾回憶與汪倫相聚,期間汪倫確實對李白招待尤佳,每天“捶炰列珍羞”,“酒酣益爽氣”,故而李白實在不好意思,便想悄悄離開,不辭而別,沒想到,船剛離岸,就聞見王倫率領(lǐng)眾村民,載歌載舞,踏歌歡送,這怎能不令李白感動呢?所以李白回去后便寫詩道:“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span>從此這膾炙人口的詩流傳天下了。
沙鷗,早年畢業(yè)于南京大學。現(xiàn)任馬鞍山市文聯(lián)秘書長。研究范圍涉及文學、甲骨文、書法、繪畫、方志、文獻、考據(jù)等諸多領(lǐng)域。出版各類專著二十部。代表作《甲骨文書法創(chuàng)作導(dǎo)論》《蕭云從評傳》《蕭云從詩文輯注》《平心而論——沙鷗文藝論叢》《蕭云從叢考》《蕭云從與姑孰畫派》等。專著論文先后榮獲第24屆“金牛杯”全國美術(shù)圖書獎銅獎、中國第三屆年鑒論著獎、安徽省社科優(yōu)秀成果獎、安徽省第三屆文聯(lián)文藝評論獎、馬鞍山市政府文學獎、藝術(shù)獎、社科獎、五個一工程獎等二十余次?,F(xiàn)為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理事,中國李白研究會理事,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安徽省姑孰畫派研究會會長,安徽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安徽省藝術(shù)欣賞學研究會副秘書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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