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1004年的一天，在北宋都城東京（今開封）的皇宮大殿前，正要舉行進士考試。從各地進京的才俊與宮臣、衛(wèi)官簇擁著北宋真宗皇帝，千余人匯聚一堂，摩拳擦掌，等著考題下發(fā)，期待寫出錦繡文章，博取一介功名。其中，有兩個面龐幼稚、身材矮小些的半大孩子，顯然還沒到正式應(yīng)考的年齡。他們是因為學(xué)名遠播，由察舉地方的官員推薦，來應(yīng)童子試，于是被安排一起參加。其中較大的一位，當(dāng)年十四歲，正是后來北宋歷史上著名的宰相、富貴詞人晏殊。
考題終于發(fā)下來，只見晏殊不動聲色，搖筆立就，果然辭彩燦然，讓真宗大為贊賞，于是在兩天后再次召見，重新出題考試詩、賦、論，想做進一步考察。沒想到晏殊朗聲稟報：“這篇賦題，我十天前剛寫過，還請另外出題吧！”真宗大喜，更加欣賞他的淳樸直率了，另擬一題，只見晏殊又是下筆如神。真宗細細讀來，稱賞不已，賞賜他同進士出身的級別，并且拔任秘書省正字的職位。
晏殊面對權(quán)力的垂青，始終謹守本分、不妄貪求，類似這樣的情形不止一次。當(dāng)仁宗皇帝還是太子時，恰好出現(xiàn)一名太子舍人的職位空缺，這個職位雖然級別不高，但職責(zé)是陪太子讀書，隨時答疑解惑，是未來皇帝的心腹之選。沒想到真宗在眾多人選中，為兒子指定了晏殊。負責(zé)具體辦事的工作人員很疑惑，真宗回復(fù)，“最近聽說館閣里的這些大臣們，總是互相宴請游賞，只有晏殊不參加，而是和兄弟們讀書，像這樣立身謹慎篤厚的，正是東宮官員的人選啊！”并且當(dāng)面向晏殊說明原因，沒想到晏殊老老實實交待：“我不是不喜歡宴游，只是太窮了，財力不允許。要是有錢，恐怕我也會去參加的?！闭孀诖笮?，越發(fā)欣賞他的誠實。
[宋]馬遠《華燈侍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晏殊不僅對皇帝坦誠相待，對貧寒的讀書人也是如此。歐陽修在為晏殊所寫的神道碑中，說他沒有架子，“待人以誠，雖身處富貴，仍像寒士一樣，跟人喝酒聊天，欣然歡喜”。晏殊何止是對士人誠懇以待，積極援引，身在那樣一個嚴等級之分的時代，即便是對沒有任何地位，身份低人一等的歌伎，也平等視之。
幼時貧寒日后做了宰相的晏殊，其實很喜歡享受生活，尤其喜歡與賓客宴飲，只要有佳賓，必然留客，留客宴飲的場合里，少不了歌舞助興。晏殊總是在酒菜稍闌、歌伎演唱了一陣子之后說，“你們把拿手本事表演完了，我們也該表現(xiàn)表現(xiàn)了”，于是鋪開筆墨，開始與賓客寫詩賦詞，相與唱和。歌伎與士人，在晏殊心里，是同樣各自憑本事吃飯的人。
不論對待皇帝、讀書人還是歌伎都質(zhì)樸坦誠的晏殊，特別看重立身處世謹守本分。他曾委托范仲淹物色合適的女婿人選。過了很久，范仲淹回復(fù)，有兩人可以考慮，一位姓富，日常注意言行修養(yǎng)，謹慎處世，另一位姓張，俊采英發(fā)，處世疏朗，不過富氏更加大氣。晏殊還是選中了注意自身修持的富氏。
對于能夠以非常手段，達到非常目標(biāo)之人，晏殊特別反感。他任職陳州時，曾于州圃宴集賓客。時當(dāng)伏暑，日光正盛，晏殊感嘆，“江南盛冬時節(jié)，出產(chǎn)烘柿子，要是能在這樣的大熱天里吃到，應(yīng)當(dāng)會頓感清涼啦”。陳州名士李宗易忽然說“這好辦”，拿著借來的四個大食盒，就進了州堂邊的西房，過了一會兒出來，把食盒交給仆役，抖抖衣襟重入席中，只見食盒里裝滿了霜粉蓬勃的烘柿子，正是盛冬時節(jié)剛成熟時的樣子。分給座客及其家人，大家都拿到不少。晏殊非常不高興，“他能直接把州中公物取來分給大家，又有什么樣的事情做不出來的！”從此逐漸疏遠了李宗易。
晏殊，電視劇《清平樂》劇照
2
晏殊經(jīng)歷過貧寒，也曾身歷宰相，在少年時即進入舉國矚目的權(quán)力中心，又在鬢生花發(fā)的年歲，因為當(dāng)年的文章沒說明李宸妃實為皇帝生母，而被貶外任近十年。經(jīng)歷浮浮沉沉的人生，看慣了起起落落的各種人和事，他筆下的詞作，往往在真誠中透出一種曠達。“當(dāng)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是無奈感傷知交零落?！笆捘飫裎医鹭?，殷勤更唱新詞。暮去朝來即老，人生不飲何為”，“人生行樂耳”，人生短暫，眼下的歡樂值得積極追尋，這是認真對待自己的需求。“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勘破了現(xiàn)實，才能更加坦誠地對待別人，放過一切不如意，過好當(dāng)下的生活。
這樣真誠又曠達的心性，使晏殊詞在真摯中自有一種理性的力量，情與思交融無際?！翱赡喂怅幩扑?，迢迢去未停”“夕陽西下幾時回”，是略帶感傷地嘆息光陰如流水，美好的時光一去不返?！盁o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是安然接受生命的殘缺與不完美，以沉潛縈回的思致，接受上天意外的饋贈，化解這份惆悵。
立身謹慎待人坦誠的晏殊，真誠地看待自己和別人，以理性曠達地接受生命中的種種不如意與不完美，他的詞相應(yīng)總是從容不迫，迂徐雍容，自然有種富貴高華的氣質(zhì)。“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細碎的景物中，洋溢著悠閑安雅的情致。“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即便是求而不得，也是從容大氣的。
人稱“富貴詞人”的晏殊，有一次看到李慶孫的《富貴詩》“軸裝曲譜金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說：“這不是富貴相，而是乞丐像。我總說，富貴不是要去說金玉錦繡，而惟說氣象便好。像'樓臺側(cè)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窮家哪有如此景致？”
五代周文矩《文苑圖》，故宮博物院藏
晏殊正是如此，真誠、曠達、理性，立身處世本分謹慎，也不廢對詩酒人生的快意追求，剛儉自律、重視本職工作，也追求美好的生活，而成為宋代一類士人的代表。
他由真宗簡拔，長伴仁宗左右，雖然不是事功滿滿的一代名相，如寇準、范仲淹等，卻在興辦學(xué)校、文學(xué)創(chuàng)作等方面，成為當(dāng)時的一流人物，尤其是為北宋發(fā)展，薦拔儲備了大批人才?！氨人∈鶜q的歐陽修，就是宋仁宗天圣八年他主持禮部試時以第一名錄取的。比他長兩歲的范仲淹也是他的門生。此外韓琦、富弼、楊察等北宋名臣都出自其門下，王安石也受過他的獎掖。宋祁、張先等均曾在他手下任職?！?/span>（劉揚忠《晏殊詞選》）
晏殊號稱“宰相詞人”，有意識地在唱和宴飲中，多角度考察值得援引之才，在事實上，領(lǐng)導(dǎo)了北宋前期上層文人士大夫圈子的歌詞創(chuàng)作，他的詞閑雅、真摯、理性，又總是透著淡淡的感傷，引領(lǐng)了當(dāng)時的主流詞風(fēng)，被譽為“北宋倚聲家之初祖”。
晏殊詞今存138首，集名“珠玉詞”，正與其作澄明溫潤的特點相合。中國社科院文學(xué)所研究員劉揚忠先生曾遍為評析注釋，為讀者點撥珠玉，講述晏殊的悠悠心曲。斯人已去，斯作長存，今從其遺著中，按劉先生意見，刪略其中個別文思重復(fù)之作，選取127首，重新再版，以饗讀者。
我心目中的最美晏殊詞
有獎互動
北宋倚聲家之初祖，與歐陽修共開江西一派。情中有思，圓融曠達，理致清明，閑雅秀潤。晏殊詞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首，哪一句？
歡迎在評論區(qū)留言，并寫下你選擇的理由，我們將抽取點贊量最高的三位朋友，送出價值88元的《江山如有待：唐詩宋詞日歷（2023）》一冊。
近期，中華書局推出了“中華古典文學(xué)選本叢書”，旨在精選歷代詩詞作品中最經(jīng)典、最具美感的作品，讓更多的讀者領(lǐng)略古典文學(xué)的魅力。
“中華古典文學(xué)選本叢書”部分品種
曾子說：“以文會友?！泵献诱f：“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如果你想學(xué)習(xí)晏殊詞，如果你對晏殊詞有獨特的感悟，歡迎你來參加“經(jīng)典詩詞云共讀”活動。加入群聊，與編輯、詩友一起，共賞詩詞之美。
添加中華書局企業(yè)微信“孔壯壯幫你選書”，發(fā)送“《晏殊詞選》”，與更多的詩詞愛好者相會吧。
北宋倚聲家之初祖
《晏殊詞選》（中華古典文學(xué)選本叢書）
劉揚忠 選注
目 錄
<<<滑動查看本書目錄>>>
內(nèi)頁欣賞
聯(lián)系客服
